韶音宮。
臨安的心情不錯,今日元景帝在朝堂提出廢后,經過半天時間的發酵,大奉官場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身在宮中的臨安自然也有所耳聞。
穿著華美紅裙的二殿下,哼著小曲坐在葡萄藤架的鞦韆上,裙擺下,兩隻小巧精緻的繡鞋歡快的晃蕩。
她心情好是理所應當的,皇后承認構陷太子,殺害福妃,那麼太子哥哥很快就可以從大理寺出來。
母妃也不用天天以淚洗面。
還有還有,狗奴才也活著回來了。短短半旬,簡直時來運轉。
臨安竟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懷慶現在肯定很悲傷,哼,誰讓皇后構陷我太子哥哥的……嗯,念在本宮心情好的份上,這幾天就不找她炫耀了。」
作妖的心蠢蠢欲動,但考慮到懷慶的拳頭比自己大,裱裱選擇遵從心的意願,過陣子再找懷慶挑釁。
到時候把狗奴才帶上,他是力戰數千敵軍的英雄,肯定能保護好自己的。
苑外的侍衛走了過來,停在十幾米外就不再靠近,抱拳道:「殿下,許大人來了。」
裱裱臉龐笑容瞬間明媚,「快請。」
她坐在鞦韆上沒動,但側著螓首,翹首以盼。
許七安領著小宦官進來,大咧咧的坐在葡萄藤架下的石桌,吃著宮女給臨安準備的水果,御膳房大廚製作的糕點,以及特供的茶葉。
「誒……」侍立在一旁的宮女喊了一下。
「嗯?」許七安不解的看她。
「那是殿下喝的。」宮女細若蚊吟的說。
「哦,抱歉抱歉。」許七安端杯又喝了一口。
這下,裱裱崩不住了,粉面通紅,嗔道:「許寧宴。」
恰好此時,一陣風吹來,葡萄藤微微晃動,陽光透過藤蔓,灑在她圓潤的鵝蛋臉,小嘴紅潤,鼻子秀挺,那雙嫵媚多情的桃花眸欲說還休,在臉頰的暈紅襯托下,透著難以言喻的勾人魅力。
內媚的女人。
懷慶和臨安都是極出挑的美人……可惜另外兩位公主雖說清秀,但和「盛世美顏」四個字差了不小的距離……許七安心裡惋惜。
不然他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把大奉的公主一網打盡。
許大人既是長公主的寵臣,又是二殿下的寵臣,將來前途無量啊……小宦官心說。
偌大的京城,除了宮裡的皇子皇女,能與臨安殿下這般相處的,恐怕只有這位許大人。
這幾天,小宦官隨著許七安查案,親眼目睹他和懷慶公主、臨安公主的相處,瞎子都能看出兩位殿下對許七安很重視,很賞識。
「案子不是結了嗎。」裱裱脆生生道:「狗奴才,你怎麼還要進宮來辦案。」
她是根據小宦官的存在,判斷出許七安依舊在查案,否則此刻來韶音苑的就是他一個人。
「案子還沒結束呢……」許七安用力吐出一口氣,換上難過的表情:「殿下,我是不是你的人?」
「當然啦。」裱裱毫不猶豫的點頭。
「我被人欺負了。」許七安捂著臉,悲從中來:「我家裡面特別的困難,從小我的二叔告訴我,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可是,景秀宮那個挨千刀的狗東西,勒索了我十兩銀子。」
臨安雖然婊里婊氣,但還是很講義氣的,聞言,果然大怒,「噌」一下從鞦韆跳下來,秀眉揚起:
「走,去景秀宮,本宮替你主持公道。」
銀子是小,但欺負了她臨安的人,問題就很大。
許七安「乖巧」的跟在公主殿下身邊,一副飽受委屈的模樣,行了片刻,隨口問道:
「殿下,陳貴妃身邊是不是有一個叫琅兒的宮女?」
「嗯。」臨安點頭。
「這個宮女是景秀宮的老人了吧。」
「是啊,自打進宮以來,便在母妃身邊伺候。」
「殿下能與我說說此人么,比如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近日發生過什麼事。」
「本宮怎麼會關心一個宮女近日在做什麼。」
裱裱理直氣壯的說,她想了想,補充道:「倒是挺喜歡吃綠豆糕的,我常看到母后把剩下的綠豆糕給她,她很愛吃。」
一問一答間,抵達了景秀宮。
遠遠的,看見了剛才從許七安這裡「貪墨」了十兩銀子的守門宦官。
許七安上前就是一巴掌,然後指著捂臉的宦官說:「殿下,就是他勒索我的。」
「你……」
守門宦官捂著火辣辣的臉,又氣又怒,他沒想到許七安居然帶著二殿下回來找麻煩。
自己怎麼也是陳貴妃宮裡的人,首輔門前還七品官呢,他可是陳貴妃門前的人。
通常來說,外臣是不敢與宮中太監這般硬來的,吃了虧,多半也是咽下去,忍氣吞聲。
「再掌一個嘴巴。」
在外人面前,臨安保持著公主應有的姿態,冷冰冰的吩咐。
許七安又一巴掌甩過去,甩的守門太監一個踉蹌,耳鳴陣陣。
「本宮的人也敢訛詐,瞧在母妃的面子上就饒你一次。下次再敢對許大人不敬,直接貶去做苦力。」
臨安俏臉如罩寒霜,「把銀子吐出來。」
願意給一個微不足道的守門宦官機會,她其實是個挺善良的女子,比大多數皇家女子要純真……許七安心說,正是因為這個性子,才容易招惹渣男啊。
臨安與我關係不錯,我得看緊她,不能讓她被渣男禍害。
守門宦官滿心不甘,五兩銀子比他一個月的例錢還多,可二殿下的命令他又不敢違背,只能交出來。
他把剛捂熱的銀票摸了出來,雙手奉上:「奴才狗眼看人低,請許大人莫怪。」
許七安沒接,「我給你的是十兩。」
十兩?!
守門宦官抬起頭,目瞪口呆,辯解道:「明明是五兩,許大人怎麼能冤枉奴才。」
許七安立刻看向裱裱,大聲說:「殿下,你看這陽奉陰違的狗東西,完全沒把你放在眼裡。」
臨安瞪著她那雙怎麼都凶不起來的桃花眸。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守門太監摸了半天,摸出三兩銀子,一把碎銀,哭喪著臉:「奴才只有這麼多了。」
許七安笑眯眯的把銀子收入懷中:「做好事不一定會有回報,但不做好事,總有一天會被清算。
「本官給你上一課,這些銀子就當是束脩。」
有些人總以為做錯事,道歉就行了,別人再咄咄逼人,就是對方不懂事。道歉有用的話,還要律法做什麼……坑了我五兩銀子,還回來就完了?想得美。
接著,他扭頭看著裱裱線條圓潤的側臉,「來都來了,殿下就帶我進一趟景秀宮吧,正好卑職要為福妃案收尾。」
當下,裱裱帶著他跨過院門,進了院子。
「殿下,卑職要找的是叫琅兒的宮女,請您幫我請來。」
許七安跟著宮女進偏廳,裱裱則去看望母妃,他朝著紅裙子的背影喊,紅裙子頭也不回,嬌聲道:「知道啦。」
進了偏廳,一位小宮女侍立在不遠處。
許七安問道:「茅廁在哪裡。」
「大人稍等。」宮女軟軟的應了一聲,出門找來一位小宦官,道:「帶大人去茅廁。」
許七安隨著太監離開偏廳,去了大院南邊的茅廁,關上門,他從地書碎片里傾倒出儒家版「魔法書」,撕下記錄望氣術的紙張,以氣機引燃。
兩道清氣從瞳孔里射出,繼而收斂。
「用著用著,魔法書都薄了一半。不行,這麼好用的東西,我要一直用下去。等春闈之後就去雲鹿書院,見一見我的三位老師。嗯,白嫖他們的詩要事先想好……」
返回偏廳,他喝著茶,等待那名叫琅兒的宮女。
……
內院,主屋。
陳貴妃慵懶的倚在軟榻,兩名貼身宮女伺候著,一人為她揉肩,一人為她捏腿。
元景帝的後宮裡沒有皇貴妃,陳貴妃可以說是一人之下,眾妃之上。而且,再過不久,她於後宮中的地位就真的顧盼無敵了。
手裡捧著一卷書,陳貴妃笑道:「這《春庭月》寫的真好,本宮今天越看越喜歡。」
琅兒抿嘴輕笑:「娘娘這是心情好,書看著才覺得好。」
另一位宮女笑著附和:「是啊,太子雖還未從大理寺出來,但也是早晚的事兒。娘娘近日來以淚洗面,奴婢們心疼死了。」
琅兒小聲道:「真沒想到堂堂皇后,手段竟如此毒辣,害福妃、構陷太子,虧我們還以為她真的面慈心善呢。」
陳貴妃皺皺眉,斥責道:「不得置喙皇后娘娘。」
「娘娘,您就是太小心了。陛下在朝堂提出廢后,等諸公確認之後,她便不再是皇后娘娘。」另一位宮女咯咯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