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異人世相錄 第21節 革命都在體制內

兩廣總督張鳴歧通電獨立後,又通電全國:兩廣人民始終的和朝廷保持一致,對聖上的一片赤誠,唯天可表。所以呢,我們要堅決的反對西方的自由主義思潮,取消前面的獨立通電,繼續走大清帝國特色的封建主義道路。

前者張鳴歧宣布獨立,是因為廣東咨議局的議員們吵吵鬧鬧,擔心南方諸省都革命了,如果廣東不跟風,難免陷於孤立之地。張鳴歧為施緩兵之計,假意通電獨立。待得親信將領龍濟光控制了局面,張鳴歧心神方定,立即出爾反爾,又取消了獨立。

張鳴歧從革命之路上把腳收回,李准長鬆一口氣,趕緊把自己的腳踏了上去。

你總算把路讓出來了,這個命,你不革,我來革。

遂派了他的幕僚謝義謙,秘密來到香港,找到胡漢民問道:象水師提督李准這樣的人,他殺過好多革命黨,如果他也革命的話,革命黨會容他嗎?

胡漢民心裡說:革命黨會吃了他,連他的骨頭都嚼碎咽掉。嘴上則大義凜然的道:先生差矣,須知革命黨不為私仇,只為民族國家,只為漢民族請命,所以捨生忘死,義動天下。不說別人,單只說汪精衛汪兆銘,他以前可是李准高薪誠聘的家庭教師,他的為人怎麼樣,李准還不清楚嗎?說起汪精衛的人品,那叫一個光明磊落,那叫一個亮節高風。我們革命黨,個個都是汪精衛那樣的人,只知有公義,不知有私仇。如果李准想反正革命,我們舉雙手歡迎。

謝義謙大喜,帶了消息回去。沒過幾天,李准又派了電報職員黎鳳墀來香港,說:李准已經下了決心,從此洗心革面,要和諸位一起革命,以贖補以前傷害革命黨人過錯。雖然如此,但這個命到底怎麼個革法,以前沒有革過,沒有經驗,還請指示。

胡漢民大喜,發布指示曰:革命很容易的,就四條:第一,李准要親筆寫封投降書,去掉水師的青龍旗,改掛青天白日旗。第二,趕走張鳴歧,那廝太討厭了,再讓龍濟光也反正。第三,歡迎民軍。第四,李准所統轄的要塞,兵艦,軍隊,統統移交給革命黨,由革命黨來指揮。這麼簡單的四條,能做到嗎?

黎鳳墀帶話回去,胡漢民就收到了李準的來電,命已革完,看看革得對不對:

張鳴歧已走,咨議局開會,已舉公為都督,即盼來電。

接到這封電報,香港的黨人齊齊的炸了鍋,都叫嚷道:假的,鐵定是假的,這是李准誘我們去廣州,再把我們一網打盡的圈套。我們又不是沒革過命,革命多難啊,哪有這麼容易就革成的?

然而這卻是真的。

革命黨之革命,千難萬難,而張鳴歧之革命,李准之革命,卻是易如反掌。

因為革命黨在體制外,而張鳴歧,李准在體制內。

體制外的人,想要撼動體制,哪怕只是撼動分毫,都如螞蟻撼山,不存絲毫之可能。而體制內的人動作起來,卻沒有絲毫的障礙。這是因為,體制之所以成為體制,是由人際關係之勾連錯合,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社會機制。在外部撼動,無法影響到構成體制的社會關係結點,所以不會有絲毫效果。但由內部撼動,體制內的一個社會關係結點發生變化,就會形成擴散效應,導致整個體制發生變化。革命是難是易,完全取決於體制內的人是否有這個意願。

體制內的人若想革命,成功只在須臾之際。

體制外的革命黨,要革命就只能開槍丟炸彈,而體制內的李准革命,只需要找來咨議局的議員們,開個小會喝個早茶,就利索的把命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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