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革命大盛宴 第17節 敢將多難累生靈

安徽革命勝利成果,被朱家寶搬走,革命黨人怒極,於是吳暘谷,胡萬泰兩人奔赴九江,找李烈鈞借軍隊。

有關此事,李烈鈞先生在他的個人回憶錄中也有得提,但只是提到了安徽黨人胡萬泰,卻絕口不提吳暘谷也來了。

為什麼李烈鈞迴避吳暘谷的名字?

因為李烈鈞借給吳暘谷的軍隊,是由團長黃煥章,率領的兩個營計2000人。

這個黃煥章,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判斷他是什麼樣,要看他都幹了什麼事。

話說黃煥章自接到李烈鈞的命令,即引軍長驅直入,一口氣跑到了安慶師範學堂(也就是現在的安慶一中),進了學校後先將學生趕出去,拆了桌椅搭成床板,大家睡下,派了幾名士兵持槍去咨議局,拿著張收條,命令咨議局立即支付九江人民志願軍軍費10000元。

咨議局被這意外的情形弄得呆了,苦苦哀求,討價還價,終無效果,黃煥章部將咨議局翻了個底朝天,共找到2500元,全部拿走。

隔日,九江人民志願軍吃飽睡足了,立即出動,向都督府,向軍械所,所藩署,向藩庫,向三牌樓、四牌樓所有的商店與民居——總之一句話,這支軍隊向安慶市內所有的建築物發起進攻,先以長槍重炮轟擊,而後搗牆徑入,搜走所有值錢的東西,帶不走的大件就放一把火。是日安慶城裡火光衝天,殺聲震地,老百姓哭爹喊媽的聲音,直衝雲霄。

有分教:革命塗毒焚安慶,民眾凄離喚都督。逃出烈火的老百姓蜂擁到大都督府,哭求朱家寶保護救命。然而朱家寶卻已經顧不得他們了,亂兵沖入大都督府,朱家寶當機立斷,以利斧鑿開都督府後牆壁,迎面衝來幾個天主教堂的洋人,哈羅,好大的油肚,接應著朱家寶進教堂了。饒是黃煥章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碰洋人一根手指頭,所以朱家寶算是安全了。

臨逃走時,缺德的朱家寶留下一句話:這可是你們革命黨人自己找來的部隊,請外省的土匪劫殺自己的父老兄弟,這就是革命黨乾的好事!

想一想,安徽父老,會用何等溫柔慈愛的眼神,看引來黃煥章軍的吳暘谷和胡萬泰?

恨不能生吃了他們!

而吳暘谷此時心裡的悔恨,也恨不能吃了自己。

此前他以為,革命軍隊,跟不革命的軍隊鐵定是不一樣的,所以他才從九江請革命軍隊前來。可是現在,黃煥章以血淋淋的現實教導了他:軍隊就是軍隊,軍隊是一種暴力機器,是由一個群體意志所凝成的殺戮願望。這台暴力機器,這個殺戮願望,有著自己必然的規律——這規律就是人性的碰撞與衝擊,體現著人性中至邪惡至暗黑的擴張本能。

既然暴力機器,殺戮願望,體現出來的是人性之邪惡。那麼,不管你將這種邪惡冠以何等冠冕堂皇的名目,都無法改變邪惡的本質。相反,將冠冕堂皇的名目冠以邪惡,以期達到欺世盜名的目的,更是邪惡中之至邪惡。

吳暘谷哭了,說:都怪我太天真了,我不該引狼入室啊。

他又說:我要去面見黃煥章,責以大義,讓他將搶奪的老百姓的錢物,全部退還,再要求他退出安慶。

於是吳暘谷就去找黃煥章,到了兵營門前,有人上前攔住他,說:老吳啊,你可千萬不要犯傻,你什麼時候見到過狼把吞下去的肉吐出來過?千萬不要去,黃煥章會殺你的。

吳暘谷笑曰:不可能,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我是同盟會啊,我是革命黨,黃煥章他敢碰我?還有還有,我和九江的大都督馬毓寶,還有非常不錯的私交,黃煥章如果傷了我,他怎麼向馬大都督交待?

於是吳暘谷進入黃煥章兵營,果然如其所料,黃煥章耷拉著腦袋,孫子一樣的聽吳暘谷訓斥,並答應退還搶劫來的全部財物。吳暘谷大喜,回來召集安慶父老,商量接收黃煥章軍退還財物的程序方法,並建議:雖然黃煥章殺了許多安慶人,燒毀了很多房屋,還淫辱了許多女人,可是……總之吧,人家既然認了錯,答應退還財物,咱們是不是,嗯,也湊點錢給他做為軍費呢?

安慶父老答應,黃煥章部可以留下來一部分搶劫的財物,以資軍需。吳暘谷興高采烈的又回到黃煥章的兵營,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黃煥章。黃煥章聽後大喜,就說:吳兄辛苦了,不過我有個更好的建議,就是我把全部的財物都留下來,豈不是更好?

吳暘谷大驚:黃煥章,你什麼意思?你這樣做,又如何向馬毓寶大都督交待?

黃煥章哈哈大笑:馬毓寶算個卵子,我用得著向他交待嗎?

吳暘穀神色大變,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然不保。但他一入黃煥章兵營不返,安慶父老就知道出事了,於是相互商議說:雖然黃煥章是吳暘谷叫來的,而且他又是個革命仔,可他終究是我們安徽子弟,我們不能眼看著他讓黃煥章殺了啊。於是安慶父老盡搜家底,湊了錢拿到黃煥章兵營,想贖出吳暘谷。

黃煥章收下贖金後,眉花眼笑,就帶著他的手槍衛隊,來到了關押吳暘谷的囚室。見他進來且滿臉歡欣,吳暘谷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遂吟詩曰:

來來去去本無因,

只覺區區不忍心。

拼著頭顱酬死友,

敢將多難累生靈……

詩未成,黃煥章已經撫掌嘆曰:好詩,好詩啊!

槍聲起處,黨人吳暘谷,被黃煥章的衛隊亂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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