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那一日,幼虎爪牙漸豐 第792章 質問

雖然已決定要向義子問個明白,但怎樣找個合適的時機,或如何開口,這卻是一個問題。

總不能直接了當開口去問——「邯鄲此番的變故,與你是否有關?是否是你故意敗於楊雄之手?」

不說那周虎是自己收的義子,就算是對陌生人,像這樣的質問也是無禮至極,更何況陳太師手上沒有任何證據。

「父親。」

就在陳太師思忖之際,鄒贊走了過來,帶著幾分無奈請示道:「仲信今晚想在府里設一小宴,眾人暢飲一番,孩兒覺得國喪期間飲酒不妥……請父親定奪。」

還沒等陳太師開口,薛敖就在不遠處抱怨道:「老頭子,這段時日帶兵在外,居正也好,咱們也好,只顧著帶兵打仗了,就沒怎麼好好喝過一頓,人都快要憋壞了,今日回到邯鄲不得聚聚?就算不能暢飲好歹喝上幾碗啊,大不了從明日起到國喪期滿滴酒不沾唄……」

『喝點酒……么?』

陳太師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站在薛敖身邊的趙虞,心下暗道,或許喝點酒有助於他向那名義子套問真相。

想到這裡,陳太師微微點了點頭:「只此一次。」

「嗚呼!」

「誒?」

在薛敖舉臂歡呼的同時,鄒贊滿臉錯愕,憑著他對老父親的了解,義父按理來說不會答應才對。

就在鄒贊暗暗驚詫之際,陳太師帶著幾分倦意說道:「既然如此,就讓府里的人準備一下吧,老夫……先回屋歇息片刻。」

他終歸是年過八旬的老人了,此番從平原郡長途跋涉回到邯鄲,他也早已精疲力盡。

見此,毛錚便扶著老太師到內院卧室歇息去了,只留下鄒贊、薛敖、趙虞等人。

既然父親都答應了,鄒贊就算覺得此時在家中擺家宴喝酒有些不妥,但也不好再提出異議,他無可奈何地朝著薛敖搖了搖頭,旋即拉著趙虞在屋內坐了下來,隨口就提起了此番邯鄲的變故,想從趙虞口中知道大致的損失。

畢竟他非但是太師軍的統帥,同樣也是虎賁軍的統帥,既然已知此番虎賁軍損失慘重,那他自然要問一問。

對此趙虞也沒有隱瞞,將虎賁軍的戰損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鄒贊,聽得鄒贊嗟嘆不已。

而趙虞,也在之後找了個時機,向鄒贊與薛敖問起了他心中最在意的事:「大哥、二哥,你等為何足足延遲一個多月才撤回邯鄲,我以為你等九月初就能回來了……莫非,你等利用這次機會,伏擊了江東叛軍?」

見趙虞猜到了此事,鄒贊也不意外,聞言笑著說道:「果然瞞不過居正啊。……沒錯,我等延遲一個多月撤軍,就是為了伏殺江東叛軍。確切地說,是設計伏殺趙伯虎!」

『……』

趙虞面具下的臉色微微一變,好在他帶著面具,不至於被鄒贊與薛敖看出端倪。

只見他強做鎮定,儘力擠出幾分笑容問道:「那……得手了么?」

鄒贊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是何意?」趙虞心疑問道。

鄒贊遂解釋道:「我等的算計是成功了,利用突然撤兵一舉成功矇騙了趙伯虎,儘管他謹慎小心,足足按兵不動半個多月,但最終還是忍不住想要趁機拿下開陽。……我命我兒提前帶著一支精銳假扮成平民,混跡於城內,且故意放趙伯虎攻陷開陽,趙伯虎果然沒有防備。隨後,當我兒親眼確認是那趙伯虎本人後,我於開陽西側的蒙山驟然發難,而仲信則率騎兵從莒城連夜回到開陽……」

他簡略地將當日的經過告訴了趙虞,聽得趙虞心驚不已。

他舔舔嘴唇又問道:「那……為何大哥又搖頭呢?莫非是被那趙伯虎走脫了?」

「倒也不是。」

鄒贊搖搖頭,解釋道:「我等早就防著他趁亂逃回下邳,又豈會給他逃走的機會?雖然趙伯虎當時撤兵果斷,但我親率虎師咬著他,且從旁還有仲信率領的騎兵,趙伯虎斷無可能走脫……而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是故帶著敗軍向東突圍,最後逃到了沭水一帶的一片沼澤中……」

「後來呢?」趙虞忍著心中的驚駭,故作平靜地問道。

「後來……」鄒贊猶豫了一下,旋即皺著眉頭說道:「當時,父親現身欲勸降趙伯虎……」

「勸降?」饒是趙虞,聽到這話心中亦是一愣。

「啊。」薛敖點了點頭,轉頭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薛敖,見薛敖撇了撇嘴並無其他過激反應,他這才繼續對趙虞解釋道:「你也知道,居正,江東叛軍氣候已成,縱使殺了趙伯虎,也只能重創叛軍的氣勢與士氣,不足以令其土崩瓦解,畢竟當時我等並不知你已平定了邯鄲之亂,著急著要撤兵回邯鄲,沒有時間趁機對江東叛軍用兵,因此父親權衡利弊,最終決定嘗試勸降趙伯虎,一旦趙伯虎降了,江東叛軍再無威脅,哪怕其中有一部分人不滿趙伯虎的投誠,脫離叛軍另立門戶。」

「那……趙伯虎答應了么?」趙虞猶豫地問道。

其實他已經猜到,他兄長大概率是沒有答應,而這會導致的後果,也令他愈發忐忑。

果然,鄒贊搖搖頭說道:「趙伯虎沒有答應。或者說,無論是父親還是我等,都低估了此人對我大晉、乃至對天子的恨意……」

「還記得前梁郡都尉童彥么?」薛敖在旁插了一句嘴,對趙虞做出了解釋:「居正或許不知,那廝此前乃內廷校尉出身,受……某些原因,他多番故意陷害天下各地的趙氏家族,誣其勾結叛軍、圖謀造反,不經朝廷審訊便暗中縱兵將其滅門滅戶,那趙伯虎,大概就是這些趙氏家族的倖存者,又怎麼可能投降?」

『……』

趙虞不禁有些驚訝,驚訝於他兄長趙伯虎當時居然向陳太師、鄒贊、薛敖等人做出了解釋。

「然後呢?」他低聲問道。

「然後……」薛敖臉上浮現幾許複雜,沉聲說道:「然後那傢伙就逃入了沼澤深處,我等帶兵去追,追了他一個晚上,但最終也沒有找到那傢伙……」

「只找到了他半塊面具。」鄒贊從懷中取出屬於趙伯虎的半塊青鬼面具,將其擺在桌案上。

趙虞下意識地看向那半塊破碎的青鬼面具,此時薛敖在旁惆悵地補了一句:「……次日,我率騎兵找遍方圓百里,然而都未曾找到那趙伯虎,我猜他大概是死了吧,死了那晚的亂戰之中。至於屍體,可能是被沼澤吞沒了。」

『……』

趙虞面具下的臉色一變再變,袖內的手不止一次緊攥成拳。

直到最終,他也沒有抬手去取那半塊曾屬於他兄長趙伯虎的青鬼面具。

他真正的兄長,一母同胞的兄長,死了?

在他親眼看著晉天子咽氣、已達成為他們家報仇這夙願的情況下,死了?

趙虞的心中忽然憋得有些難受。

雖然他從鄒贊、薛敖二人的口中得知,他們並未親眼看到趙伯虎被殺,更沒有看到後者的屍體,按理來說他兄長還有那麼一絲絲活著的可能,但二人同樣也說了,他們找遍了附近方圓百里,都沒有找到。

以薛敖對趙伯虎的重視程度,當時的搜查肯定是非常仔細,然而就連這樣也沒有找到他兄長趙伯虎,那他兄長,大概真的是死了吧,死在了那片沼澤之中……

『……』

趙虞再次攥了一下拳頭。

「怎麼了,居正?」似乎是注意到了趙虞的異常,薛敖不解問道。

「沒……」

趙虞搖了搖頭,一邊壓抑著情緒,一邊故作平靜地解釋道:「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惜。」

「唔。」

鄒贊微微點了點頭,感慨道:「雖說那趙伯虎殺了叔仁與季勇,而我方也殺了他兩名伯父趙璋、趙瑜並許多下邳趙氏子弟,彼此間結下了難以化解的血債,但從個人而言,這趙伯虎……並不算令人憎恨。」

從旁聽到這話,薛敖神色複雜,但卻沒有反駁。

半晌,他忽然起身道:「我休息去了。……養足精力今晚喝酒。」

看著離去的薛敖,趙虞心中彷彿漿糊一般,幾乎徹底失了方寸,他急需找個地方冷靜一下心情。

他剋制著情緒對鄒贊說道:「鄒大哥,你也先去歇息一下吧。」

鄒贊大概也是倦了,並未推辭,囑咐了兩句後,便帶著兒子鄒適起身到內院去了,只留下趙虞,還有在旁的何順。

「首領……」何順小聲喚了一句。

只見趙虞呆坐在座位中,足足半晌後才朝著何順點了點頭:「……沒事。」

真的沒事么?

並不然!

此時趙虞心中,既心痛又憤怒,只不過是怕被鄒贊、薛敖二人瞧出不對勁,強忍著罷了。

「好在事先將牛橫大哥支開了……」趙虞苦笑道。

「……」何順默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而此時,趙虞已起身走出了屋子,來到了庭院內的池畔,神色複雜地看著池水中的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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