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那一日,幼虎爪牙漸豐 第757章 相談

「祥瑞,陪朕到殿外走走。……周虎,你也來,朕還有話要講。」

晉天子的目光逐漸變得和善,不動聲色地暗示在場的某人。

某人,確切地說是王太師,久在朝中、靠揣摩聖意與陳太師對抗的他,自然深諳察言觀色之道,一聽這話,立刻識趣地拱手告辭:「既然陛下還有事叮囑周左將軍,老臣且前行告退。」

不得不說他也有點呆不住了,畢竟祥瑞公主一直在惡狠狠地瞪著他。

「唔。」天子平靜地點點頭,看著王太師走出殿外。

旋即,他也帶著祥瑞公主與趙虞走出了殿外,來到了大興殿外的一座林園。

途中,祥瑞公主攙著天子的手臂走在前頭,而趙虞則一聲不吭地跟在後頭,他身後則跟著一干宮內的衛士、宦官與宮女。

看著前面說說笑笑的祖孫二人,趙虞面具下的神色陰晴不定。

方才因為那王太師的責難,他倒也沒空暇思忖其他,直到此時此刻,他心底才湧現出了諸般想法。

前面的那位晉天子,即是害他魯陽趙氏家破人亡的幕後黑手……

不可否認,這位晉天子並沒有親自出面對他魯陽趙氏不利,可能甚至都不忘卻遭迫害的趙氏家族中有一支魯陽趙氏,但不可否認,他魯陽趙氏之所以遭遇橫禍,皆因這位晉天子而起。

至於那童彥,不過是一把刀而已。

如今看著這個仇人就在距離自己兩三丈遠的地方,趙虞心中怎麼可能沒有想法?

只不過他身後跟著一干宮內的衛士,他不敢造次罷了。

再者,趙虞也從未想過簡單地殺了晉天子了事,那樣太便宜這個老東西了,既然是要報復,那他就要奪走這個老東西最珍視的東西,讓後者親眼看到其李氏江山的終結,令其在悔恨中死去——至於是否親自動手,其實並不重要。

就在趙虞暗懷惡意之際,晉天子已帶著公主走入了林園內的一座亭子,坐在了亭子內石桌旁的石凳上,而公主則坐在天子的左手旁。

「坐。」

天子和顏悅色地示意趙虞就坐。

早在天子轉頭看過來時,趙虞就已收起了心中的惡意,一雙眼睛不帶絲毫恨意,以免對面這位天子瞧出什麼端倪來。

見天子示意他就坐,他故作恭敬地抱拳說道:「臣不敢。」

天子聞言露出了饒有興緻的神色,正要說話,卻見公主插嘴道:「你這人……陛下爺爺叫你坐你就坐。」

或許天子本來還有想再試探試探面前這周虎的意思,聽到公主的話,他不禁莞爾,又招招手說道:「坐吧。」

見此,趙虞拱手說了句「多謝陛下賜座」,這才在天子的對座坐了下來。

此時,晉天子再次仔細打量趙虞,半晌才說道:「周卿,聽說是南陽人?」

「是的,陛下。」趙虞故作恭敬地點點頭,將他編造的身世又簡單地說了一遍。

隨後,晉天子又開口詢問了趙虞與陳太師相識的過程,趙虞皆一一給出答覆。

平心而論,趙虞不信眼前這位晉天子不知他的『出身』,這所謂的問答,要麼是想試探試探他忠誠與否,要麼單純就是些套話——即真正談話前的引子而已。

果不其然,僅聊了不到半炷香工夫,晉天子就將話題引到了當前的事上:「……方才你說,其實朝廷不必傳召西涼軍進都?」

趙虞故作惶恐地站起身,連忙說道:「那只是臣一己愚見,絕不敢有指摘朝廷的想法,請陛下恕罪。」

見趙虞這般惶恐作態,天子臉上的笑容更盛,笑著說道:「朕並非怪罪……坐坐坐。」

從旁,公主亦嗤笑道:「周虎,你平日不是挺膽大的么,怎麼今日見了陛下爺爺,卻如此膽怯?」

『膽怯?』

趙虞心下冷哼一聲。

要不是顧忌此刻是在邯鄲王宮,要不是顧忌陳太師、鄒贊、薛敖等人,他甚至都敢直接劫了眼前這天子去投奔他大哥趙伯虎。

他方才的舉動,不過是想減低晉天子對他的防備與猜忌罷了——畢竟他很清楚,君王最樂意見到忐忑、惶恐的臣子,而不是像陳太師那等直臣。

說實話,若非陳太師是先帝的養子,自幼與晉天子相識,而天子亦深信陳太師,否則趙虞都懷疑以陳太師的脾氣,能否活到八十多歲高齡——說不定三四十歲就已經被天子找個法子給賜死了。

「公主說笑了。」

心下暗諷某個蠢公主,趙虞繼續裝作惶恐地說道:「微臣雖有時離經叛道,但也聽說過忠君愛國……」

沒錯,他只是聽說過,可沒說他會忠於眼前這位晉天子。

天子與公主可不知他心中所想,聽到他這番話,天子微微點頭,而公主則趁機對他說話:「陛下爺爺,我說周虎是忠臣吧?跟王嬰、楊定那些人不一樣……那些人都是陰險卑鄙的小人,我勸陛下爺爺還是早日殺了他們為好。」

換做其他人這樣明目張胆地進讒,怕是天子早就喝護衛將其拖住去了,然而面對最疼愛的孫女,這位晉天子卻表現地十分無奈,在苦笑著搖搖頭後,又對趙虞說道:「坐吧,周虎……你先坐下,朕還有話要囑咐你。」

趙虞這才再次坐下。

此時,只見晉天子看著周虎臉上露出幾許琢磨的神色,旋即壓低聲音說道:「張維去傳旨時,相信也對你講述了有關於西涼軍的事吧?」

「不止的張御史。」

趙虞委婉地說道:「其實臣經過梁郡時,還曾見到了鄒大哥……唔,鄒中郎將,他原本是打算火速回援邯鄲,不過到倉亭津時,卻忽然得知朝廷已傳召了臣,於是他才決定放心回山東。……另外,鄒中郎將已助東郡收復的倉亭津,截斷了泰山賊的歸路。」

「唔,此事朕已得知了。」

天子微笑著點點頭,對鄒贊火速回援邯鄲十分滿意之餘,也猜到眼前的周虎已得知了西涼楊氏的事。

旋即,他的目光稍有飄忽,側頭看著亭外一處,低聲說道:「朕知道,召西涼軍如今,是虔兒……三皇子的主意,他有什麼意圖,朕大概也知道。只不過……」

他忽然雙手十指交叉,牢牢捏緊,捏著那十根手指泛起用力過猛的青白之色,看上去彷彿是在恐懼什麼。

堂堂晉國天子,居然在恐懼?

就在趙虞暗暗稱奇,同時為此感到好奇時,就聽晉天子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朕有預感,邯鄲或許要出大事……有賊子在暗中謀劃,企圖對朕不利,禍害朕的社稷江山……」

『原來這老東西召西涼軍進都,並非是為了擊退泰山賊,而是在防範其他的什麼……』

趙虞恍然大悟之餘,故作恭敬地說道:「不知陛下說的賊子是……趙伯虎?」

「……」

晉天子無聲地搖了搖頭,咬牙切齒地說道:「趙伯虎只是那頭『大虎』,雖如今賊勢浩大,但不足以撼動我大晉江山,陳太師父子幾人足以將其擊敗,朕指的是……那頭『小虎』。」

「陛下爺爺,您在說什麼呀?什麼大虎、小虎的?」公主在旁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開口詢問。

不過趙虞倒是聽懂了,腦海中立刻就回憶起那所謂的『二虎讖言』。

其實倒也無需他回憶,因為晉天子很快就對公主做出了解釋:「……朕早些年做了一個噩夢,夢到有二虎欲噬朕,一頭大,一頭小,大虎凶獰,直朝朕撲來,朕急取劍傷之,將其迫退。然而那頭小虎卻潛在朕背後,趁機飛撲,噬咬朕咽喉……」

他攥緊了雙手,咬牙切齒地說道:「朕事後尋國師解夢,國師告訴朕,此或乃祖宗示警……而如今祖宗的預警應驗,那趙伯虎,即是那頭大虎,然而,這天下還潛著另一名賊子,即那頭小虎……倘若朕那個噩夢不曾出差錯,相比趙伯虎,那頭小虎更加危險,他或許正潛伏在何處,隨時準備撲上來噬咬朕的咽喉,將朕置於死地!」

『……』

趙虞面具下的臉上,露出了幾許古怪之色。

遲疑了半晌,他謹慎地問道:「陛下口中的『小虎』,指的是何人?」

「朕不知!」

晉天子突然變得暴躁,足足喘了幾口氣才穩定情緒,捏著雙手咬牙切齒地說道:「朕也不知那頭小虎身在何處,但朕知道,他那雙眼睛在盯著朕,靜待著撲上來噬咬朕咽喉的機會……他在盯著朕,隨時隨地在盯著朕,說不定此刻他就在宮內,在某個朕看不到他的地方,在盯著朕……」

『……』

趙虞面具下的臉上,古怪之色愈發地濃。

此時他忽然意識到,感情眼前這位晉天子召西涼軍入京,是在防備他——確切地說是在防備『二虎讖言』中的那頭小虎。

這可真是有點意思……

「陛下爺爺。」

公主趕忙起身,伸手輕輕拍著天子的後背,口中信誓旦旦地說道:「陛下爺爺放心,周虎是我大晉的大忠臣,他定會助陛下爺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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