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那一日,幼虎爪牙漸豐 第703章 父子相議

此後幾日,陳太師與毛錚、薛敖、章靖、王謖三人為已故的韓晫簡單辦理了白事,也並未邀請什麼賓客前來悼念,總之是辦得十分低調。

畢竟韓晫的遺體已耽擱了足足兩個月,雖然當前天氣寒冷,尚可保存屍體,但終歸還是儘早入土為安較好。

至於韓晫的安葬地,其實此前章靖已經為義弟選擇了一處風水不錯的墓地,即山東東營縣境內的青丘山,那片山丘北臨濟水、東靠北海(渤海),作為墓穴所在風景不錯。

章靖本來尋思著,萬一陳太師實在趕不及,他與薛敖、王謖兄弟幾人就先行將義弟韓晫葬在東營的青丘山上,待日後擇時遷墳,遷回韓晫的故鄉。

順便一說,陳門五虎的故鄉大多都在北方,而韓晫的故鄉就在中山郡的飛狐關一帶——其父原本是飛狐關的守卒,因其戰死韓晫才成為孤兒,繼而被當時坐鎮在北方邊塞抗擊外族的陳太師撫養。

飛狐關距離山東臨淄也可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加之運載遺體有諸多不便,陳太師父子幾人與韓張氏商議了一番,最終決定將韓晫的遺體燒成骨灰,將骨灰運往飛狐關安葬。

隔日,陳太師父子幾人帶著一干衛士,帶著韓張氏,在城外的一片樹林中搭起了靈棚,堆積柴火焚燒了韓晫的屍骸。

期間,韓張氏摟著女兒韓芸,母女倆哭成淚人,而年僅十來歲的兒子韓琦,則穿上了父親的舊胄,握著遠比他人還高的長槍,一臉倔強地筆直站在火堆前。

見此,薛敖走上前,摸了摸小傢伙的腦袋。

「二伯……」

韓琦眼眶微紅地看向薛敖。

倘若未發生這件事,薛敖估計會捏著小傢伙的脖子,迫使其改口稱他為『大伯』,然而眼下薛敖卻沒有玩笑的心思,他蹲下在小傢伙的身邊承諾道:「你放心,二伯會替你爹報仇的……」

另一側,章靖亦半蹲在韓琦身邊,伸手搭著小侄兒的肩膀,儘管未曾開口許下什麼承諾,但看他神色,顯然薛敖的誓言就是他的誓言。

一個時辰後,陳太師一行人帶著手捧丈夫骨灰的韓張氏,默默回到了城內。

在回到章靖的府邸後,陳太師對韓張氏說道:「今明幾日,你且好好歇息,過兩日,老夫帶你與琦兒、芸兒一同前往飛狐關……」

韓張氏聞言恭敬說道:「不敢耽誤太師,由妾身帶著琦兒、芸兒自去飛狐關將亡夫的骨灰安葬即可,賤妾只求太師擒殺那害死我夫的賊子趙伯虎,為我夫報仇雪恨。」

陳太師嘆了口氣,點點頭寬慰道:「季勇是老夫之子,老夫自當為你報仇,你還要撫養琦兒與芸兒,切不可悲傷過度,先去歇息吧。」

在陳太師的寬慰下,韓張氏忍著悲傷,帶著子女先到府內歇息去了,偏廳內就只留下陳太師與毛錚、薛敖、章靖、王謖幾人。

此時,偏廳內的氣氛陷入了沉默。

足足過了半響,薛敖忽然開口說道:「老頭子,你帶著弟妹,將四弟的骨灰帶往飛狐關安葬,我率軍親赴江東,斬下了趙伯虎的首級祭奠季勇!」

陳太師聞言抬頭看了一眼薛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薛敖正色說道:「我知道朝廷目前局勢艱難,我不需要許多兵馬,我率我麾下五千騎兵,足以橫掃江東!」

僅率五千騎兵,就誇口要橫掃江東?

倘若這話出自其他人口中,恐怕可信度不大,但這話卻是出自薛敖之口。

要知道,薛敖可是被譽為『擁有不輸陳太師壯年時勇力』的猛將,前幾年他與天下諸路義師的對抗,尤其是通許一役,四萬豫章義師的潰敗見證了這位猛將的恐怖實力,所謂在千軍萬馬之中取上將首級猶如探囊取物,說的就是薛敖這類猛將。

但問題是,他們如今面對的敵人也絕非善類啊。

那可是『二虎讖言』中亂他晉國的兩頭猛虎之一——大虎『寅虎』!

「坐下!」陳太師沉聲說道。

「老頭子?」薛敖眼眸中閃過几絲不可思議。

「老夫叫你坐下!」陳太師雙目一凝,不容反駁地喝道。

不得不說,一直以來,這位老太師對膝下幾名義子都十分寬容,尤其是對他稍稍最偏愛的薛敖,哪怕薛敖有時候沒大沒小與他開玩笑,老太師也不會氣惱,甚至還會配合一下——比如趙虞,他就親眼見過薛敖調侃老太師,結果被老太師用拳頭錘了一下腦袋。

這或許就是他們父子間獨特的交流感情的方式。

然而此刻的陳太師卻不苟言笑,一雙隱隱布滿血絲的虎目目不轉睛地盯著薛敖,那彷彿若有若無的氣勢,竟是連薛敖都不敢再放肆,即便有些心不服、氣不順,但最終也只得乖乖坐了下來。

見此,陳太師面色稍霽。

從旁,毛錚連忙打圓場道:「老大人息怒,仲信兄他只是……」

老太師抬手打斷了毛錚的話,掃視幾名義子,旋即將目光落在一臉不服氣的薛敖身上,放緩語氣沉聲說道:「仲信,老夫並非阻止你去替季勇報仇,老夫亦恨不得立即提兵前往江東,但……凡事要著眼於大局。」

聽到這話,原本一臉氣憤的薛敖,面色亦好看了許多,他解釋道:「孩兒知道朝廷的難處,是故孩兒才會提議,由孩兒率……」

不等他說完,就見陳太師冷冷地打斷道:「那你就是小看了那趙伯虎,同時也羞辱了季勇!」

「……」薛敖張了張嘴,一時間似乎沒反應過來。

見此,陳太師正色說道:「季勇,亦是老夫手把手教出來的,其武藝、謀略,不敢說冠絕天下,至少也是遠超常人,絕非庸將!……據老夫所知,當時他率軍下江東時,他麾下有接近五萬軍隊,而那趙伯虎才有多少人?……那趙伯虎,三月中旬時才從下邳郡逃亡,算算日子,他逃奔江東時就已是四五月前後,可他卻能在八月底擊敗季勇,這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他能召集到多少人?」

頓了頓,陳太師又繼續說道:「據戰報所載,即便是在季勇兵敗前的一刻,趙伯虎的軍力也遠不如他,是故,趙伯虎逃竄至震澤一帶,藏匿於數百里震澤的蘆葦之中,迫使季勇不得不分兵搜尋,不曾想,那趙伯虎卻率一支奇兵直搗黃龍,以弱勝強,將季勇擊敗。……由此便可知,那趙伯虎絕非無謀之輩,相反,他極其擅長隱忍,懂得靜待時機,靜待季勇露出破綻的那一刻,再給予驟然一擊。觀此用兵,這趙伯虎可謂有勇有謀。……而你卻說什麼?僅帶著五千騎兵就足以橫掃江東,割下那趙伯虎的首級祭奠季勇?你這是在小看誰?是小看那趙伯虎,還是在小看你兄弟?!」

「我……」薛敖被說得啞口無言,此前臉上的不忿之色,也隨之褪去不見。

畢竟陳太師確實說得有道理,擊敗了他兄弟韓晫的趙伯虎,怎麼可能會是善與之輩?若他仍舊小瞧那趙伯虎,那就等同於他看不起自己的兄弟。

從旁,章靖與王謖對視一眼,旋即抱拳說道:「父親,孩兒幾人絕沒有輕敵的意思,只是……那趙伯虎如今在江東無人能制,倘若放任姑息,必然會成為心腹大患……」

陳太師壓了壓手,沉聲說道:「老夫並未要放任姑息……」

他當然不是要姑息趙伯虎那頭猛虎,養虎為患的道理難道他還不明白么?

問題是朝廷剛剛結束一場曠日持久的鎮壓,實在是無力再立刻組織新一輪的兵事罷了——要知道,從當初薛敖在梁郡率先打響反擊起,陳太師率領太師軍、河北軍共濟十五萬軍隊,先平定陳留、陳郡,然後分兵平定南陽與汝南,緊接著又揮軍向東鎮壓江東義師,收復山東之後又順勢揮軍南下,一路打到下邳,這前前後後總共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期間花費的糧餉不計其數。

僅時隔半年,又要朝廷再次徵集軍隊、籌集糧餉,朝廷如何拿得出來?

更何況,江東的趙伯虎又不是傻憨憨的庸才。

陳太師很清楚,那趙伯虎乃江東義師前軍師公羊先生的弟子,雖然他不知此子學到其師幾分本領,但觀此子的用兵,大致還是看得出來其能耐——這趙伯虎在韓晫追擊下一路逃竄,然而最終竟能在震澤一舉扭轉局勢,伏殺韓晫,可見這趙伯虎知進退,善於分析敵我,不會貿貿然就率軍正面對抗晉軍的圍剿。

而這就意味著,縱使陳太師與陳門五虎率領大軍殺到江東,那趙伯虎也不會傻乎乎地就在江東死守,坐以待斃,他在韓晫的追擊下可以逃到震澤,他自然也能在陳太師與陳門五虎的追擊下逃到更南的遠方,躲避晉軍的鋒芒。

要知道,趙伯虎不同於趙璋、趙瑜兄弟,趙璋、趙瑜兄弟這兩頭猛虎是『巢穴』的,下邳就是其巢穴,是故當初太師軍圍定下邳時,趙瑜只能死守,最終與其許多趙氏子弟一同戰死城頭。

可趙伯虎卻是一頭已失去巢穴的『流亡之虎』,只要他心中還抱持著恨意,無論他被驅趕到什麼地方,終能東山再起,捲土重來。

因此對於這種敵人,務必要做到一戰擒殺,否則一旦放虎歸山,那就等於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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