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封由鄒贊代筆的書信,送至了山東臨淄,送到了率兩萬太師軍駐軍在此的章靖手中。
『哦?那周虎準備迎娶李郡守的女兒為平妻么?』
在拆開書信觀閱之後,章靖稍稍有些驚訝。
在陳門五虎中,與趙虞關係最親近的乃是老二薛敖,畢竟二人的相處時間最長,且有過兩次合作的經歷;其次是老五王謖,當初王謖駐軍在陳留郡時,曾代陳留郡向潁川郡借糧,甚至藉助了與趙虞的關係,後來在趙虞的鼎力相助下,這位年紀比趙虞大不了幾歲的後將軍,自然而然也就與趙虞熟絡起來。
再然後則是老大鄒贊。
作為太師軍實際上的領軍人物,鄒贊同樣也欣賞趙虞的才能,但由於他是陳門五虎的長兄,且性格持重,因此他對趙虞倒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照顧——就像對待其他兄弟那樣,一視同仁。
再考慮到鄒贊與薛敖『明面上』不合,且薛敖時常挑唆趙虞,要趙虞叫他『薛大哥』,看似要擠掉鄒贊這個長兄,這些都讓鄒贊十分無語。
總而言之,趙虞給鄒贊的印象就是一個『被薛老二蠱惑的小阿弟』,雖因為義兄弟亦愛屋及烏,但性格註定他不會表現在臉上——這是他與薛敖性格上的不同。
至於章靖,別看他是趙虞第一個碰上的陳門五虎,但二人卻幾乎沒有私交,論關係,也就只比趙虞從未謀面的『老四韓晫』略微好上那麼一些罷了。
因此今日在收到鄒贊的書信,得知這位『六弟』即將迎娶潁川郡守李旻庶出的女兒為平妻時,章靖雖感到驚奇,但也僅此而已。
相比之下,他義父陳太師借鄒贊之口命他儘快剿清泰山賊的敦促,則更加讓他感到頭疼。
泰山賊……
將義兄的書信收入懷中,章靖緩緩走至窗口,負背雙手,皺著眉頭看著屋外的景緻。
如今的他,暫時居住在臨淄城內一戶姓田豪紳的別府里。
這戶田姓豪紳,不用問也知道此前與江東義師走得挺近——這一點江東義師與前幾年的其他幾路義師不同,他們也重視拉攏與地方士紳勢力的關係,並不會無緣無故就奪人田屋、奪人家產,甚至將其趕盡殺絕。
當然,倘若有人不識相,不肯歸順『義師』,那麼江東義師也不會過於仁慈。
正因為如此,當年江東義師佔據山東後,山東的士紳勢力迅速歸順,以主動獻出一部分家產資助義師的方式,換取了江東義師庇護他們的保證,雖然損失了些錢,但至少躲過了家破人亡的危險,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後來江東義師被陳太師擊潰,退出山東,山東的這些豪紳世族,又迅速倒向晉國,哭求寬恕。
當時陳太師向這些人提出了一個條件,他要求這些地方豪紳世族無條件支持朝廷恢複對山東的統治,同時捐贈一些錢糧供他繼續進兵平叛江東義師。
老太師的條件,這些山東士紳紛紛答應,因此陳太師便代表朝廷寬恕了這些人此前的罪行。
沒辦法,當時倒向江東義師的山東豪紳實在太多了,倘若要一個個嚴懲,估計山東的這些豪紳要除掉至少七成,這肯定會出亂子的,因此陳太師兩相其害取其輕,雖看似向這些人索要了一些錢糧作為軍用,實則是放過了他們。
但即便得到了陳太師的寬恕,這些山東鄉紳依舊心中惶惶,希望得到更多的保障,因此當章靖率領兩萬太師軍入駐臨淄後,臨淄城一帶的豪紳世家紛紛不遺餘力地想要討好這位章將軍,其中就有方才提過的那位田姓豪紳——其實他最初是想那座府邸贈予章靖的,希望換取一份保障,可章靖是什麼人,哪有可能被錢財收買?因此最後相贈府邸就變成了供章靖暫住。
不得不說,山東多殷富鄉紳,章靖如今所暫住的這座府邸,就未必會比他自家的府邸遜色,但此刻的章靖卻無心欣賞書房窗外的景緻,眼眸中的神色,略顯有些失焦。
原因無他,只因為那伙泰山賊,比他原本以為的更狡猾、更棘手,以至於讓章靖有點茫然——對面,真的只是一夥賊寇么?
不可否認,這位堂堂章將軍也有攻敵不克的經歷,甚至還戰敗過,遠的不說,就說今年三月份之前,他與四弟韓晫就還在沛郡,隔著微山湖與江東義師的一支偏軍死磕。
那支偏軍的主帥,正是如今他四弟韓晫正在追剿的趙氏漏網之魚——趙伯虎。
而前江夏義師渠帥陳勖,當時便擔任此人的副將。
那一場戰役——姑且稱作微山湖戰役,他與韓晫就沒能克敵制勝,最後還是靠著鄒贊、薛敖兩位兄長的援軍,對那支義師展開前後夾擊,這才讓他與韓晫一同攻過了微山湖,佔領了彭郡。
問題是,當時那是什麼對手?現在又是什麼對手?
那趙伯虎是『江東義師智囊』、『公羊先生』唯一的弟子,而陳勖更是前江夏義師渠帥,碰到這等對手,再加上對方佔據地利,雖一時不能克敵制勝章靖也算服氣,可如今他面對的泰山賊,那只是一群不入流的賊寇啊。
他堂堂陳門五虎之一,竟連一群不入流的賊寇也無法剿清?
似這般想著,心煩意亂的章靖就感覺臉上一片灼熱,倍感羞恥。
「將軍!」
書房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進來。」章靖微吐一口氣,定了定神轉過身來。
而此時,一名做將領模樣打扮的男子快步走入屋內,抱拳說道:「將軍,有此前派去打探泰山賊的士卒逃回來了。」
章靖驚喜問道:「可曾打探到什麼重要的消息?」
那將領搖了搖頭說道:「這個還不知,末將一聽就將他們領到將軍這處來了。」
「好。」章靖點點頭道:「立刻帶他們來見我。」
「是!」
那名將領抱拳而退,片刻後便從書房外領入若干人。
只見這幾人,穿戴打扮跟草莽賊寇似的,頭髮也蓬亂,但眼神卻給人一種『正氣』的感覺,正是章靖此前在太師軍精挑細選,準備打入泰山賊內部打探消息的銳卒。
「辛苦幾位了。」
章靖上前拍了拍為首那人的肩膀,旋即帶著幾分期待問道:「我記得你,你叫孫敬……」
那名士卒愣了愣,旋即臉上露出了受寵若驚的神色,欣喜地抱拳道:「將軍居然記得小人……」
「那是自然。」章靖環視了一眼這幾名士卒,正色說道:「你等,皆是章某精挑細選派去打探泰山賊消息的銳士,為國家、為朝廷身赴險地,章某豈會連你們的名字都記不住?」
聽到他這一番話,那幾名做山賊打扮的太師軍士卒,皆露出了自豪且欣喜的神色,看他們此刻的神色,毫無疑問他們願意為章靖赴湯蹈火。
在一番嘉獎鼓勵後,章靖這才開口問道:「孫敬,你等這段日子喬裝混入泰山賊,可有什麼收穫?」
「有!」
孫敬聞言立刻收起了臉上傻兮兮的笑容,點點頭正色說道:「我等已打探到前濟陰叛軍首領周岱身邊最信任的那人,那人名為『張義』。」
「張義?」
章靖皺著眉頭回憶了一番,但感覺並沒有太多印象。
說實話,似張義這種常見的名字,即使他沒有太多印象,也毫不懷疑當年那幾路義師起兵時,肯定有不少叫這個名字的人,但作為各路義師的重要人物、且遭到朝廷通緝的,章靖可以確信沒有此人。
「這個人……有什麼特別么?」他皺著眉頭問道。
聽到章靖發問,孫敬抱拳說道:「將軍應該也聽說了,泰山賊大逆不道,互尊『五天王』……」
「……呵。」
章靖冷冷笑了一下。
沒錯,這段時間,他確實也聽說了什麼『泰山五天王』的名號,也知道這些人分別是:
大天王、前濟陰叛軍、成陽賊首領周岱;
東天王、前東平叛軍、須昌賊首領朱武;
西天王、前任郡叛軍、瑕丘賊首領丁滿;
北天王、前濟北叛軍、蛇丘賊首領王鵬;
南天王、前泰郡叛軍、鉅平賊首領陶綉。
在章靖看來,這無非就是五個山賊頭子在相互吹噓罷了——可笑這幫人居然敢妄稱什麼天王!
可再一細想,他的面色就有點不好看了,畢竟泰山賊變得如此猖狂,這與他近段時間『剿賊不利』是分不開的。
當然,他內心深處還是替自己辯解了一句:那群傢伙避而不戰,我又有什麼辦法?!
平心而論,章靖內心的辯解倒也是實話,畢竟近兩個月,泰山賊四處出擊,於各縣搶掠,每次行動十分迅速,等到章靖得知賊情,率領太師軍前往圍剿時,那群該死的泰山賊早就滿載而歸,逃回了位於泰山群山中的山寨,根本不與章靖率領的官兵交戰,這使得章靖空有一身武力、空有兩萬太師軍,卻無用武之地。
更可氣的是,這幫賊寇的氣焰愈發囂張,居然敢大逆不道地自稱天王,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