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那一日,幼虎爪牙漸豐 第661章 義師覆亡

「終究還是沒等擋住么……」

當城牆被攻破的消息傳至城內,傳至公羊先生耳中時,先生黯然長嘆了口氣。

負責伺候他的兩名衛士,迅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帶著這位先生撤離,卻見這位先生在唏噓感慨了一陣後,捂著嘴一邊咳嗽一邊吩咐道:「咳咳,丁立,將我那隻木匣取來。」

聽聞此言,丁立與另外一名衛士面面相覷。

作為伺候公羊先生的衛士,他們當然知道公羊先生口中的木匣內放著什麼,那是一瓶先生準備用來了斷自己性命的毒藥。

他連忙走近床榻,低聲勸道:「先生,還未到那地步,渠帥定會安排先生撤離……」

「我知道。」

公羊先生微笑著點了點頭。

當日,他向趙璋交代破城後的身後之事,趙璋勉強擠出幾分笑容點了點頭,卻不開口答應,那時他就猜到,趙璋絕不會撇下他被晉軍所俘。

清楚自己身體狀況的他,搖搖頭說道:「趙渠帥兄弟二人,咳,皆、皆是重情義的人,然我這具身體,怕是已經不起長途跋涉的突圍與撤離,咳咳咳,更何況還會牽累其他人。……與其在撤軍突圍飽受風寒之苦,咳咳咳,最終斃於途中,我寧可服藥靜待天命,好歹也是一個解脫……」

說到最後,他止不住地咳嗽。

丁立與另一名衛士相顧無言,皆有些手足無措。

因為他們也知道這位先生的身體狀況,那是絕對經不起突圍時的顛簸的。

可服藥自盡這種事……

「丁立,咳咳,拜託了。」公羊先生一邊咳嗽一邊懇求道。

在另一名衛士驚駭的目光下,丁立咬了咬牙,取來公羊先生吩咐的那隻小木匣,將其鄭重其事地遞到公羊先生手中。

「多謝。」

公羊先生道了一聲謝,旋即撫摸著木匣,對丁立二人說道:「兩位能否再幫在下一個忙,將這些在下所著,交予我的弟子……」

看了眼公羊先生擺在榻上矮桌上的那厚厚一疊紙,丁立黯然地點了點頭,鄭重說道:「先生放心,我等即是粉身碎骨,亦會將這些親手交予伯虎公子。」

「拜託了……」

公羊先生點了點頭,旋即神色莫名地撫摸著木匣,輕聲說道:「在下有些倦了,請容在下先歇息一陣。」

「……」

丁立無聲地點了點頭,抱起那厚厚一疊紙,用布打包好背在肩上,旋即,鄭重其事地向公羊先生告別:「這段日子,有幸能侍奉先生,實在是我等畢生的榮幸。……保重了,先生。」

公羊先生微笑著點點頭:「丁立,張慶,你二人也保重。」

「……」

丁立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準備走出了這間被炭火烤得如春夏般溫暖的房間。

「丁立?你……」

另一名叫做張慶的衛士看得不可思議,一臉駭然地看著丁立,那眼神彷彿是在詢問:咱們就這麼離開了?

他又不是傻子,豈會不知他倆離開後會發生什麼。

然而,丁立卻朝著他搖了搖頭,率先邁步走出了屋子。

「……」

見此,張慶張了張嘴,目視著躺在床榻上的公羊先生,眼眸中流露出幾分不忍。

要知道這些年,他倆在服侍這位先生起居的同時,這位先生也教授了他們許多,無論是識文斷字,亦或是帶兵打仗,雖說這位先生從未收他們為徒,但他們著實受益匪淺。

正因為如此,張慶愈發不能接受即將發生的事。

然而,躺坐在榻上的公羊先生卻微笑著與他告別:「保重,張慶。」

三十幾歲的漢子,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在猶豫了半晌後,他像方才的丁立那般,鄭重其事地抱了抱拳:「保重……先生。」

說罷,他亦咬著牙走出了屋子。

見此,公羊先生微微嘆了口氣,低頭看向捧在手中的小木匣,旋即打開木匣,從中取出一個小瓷瓶。

『終歸是小瞧了這天下呢……』

公羊先生臉上露出幾分自嘲之笑。

他原以為,憑藉他的學識,定能協助趙璋、趙瑜兄弟推翻晉國,一報當年魯陽鄉侯家的仇恨,然而,他終究還是低估了晉國。

即便是如今的晉國,卻仍然有著陳太師、鄒贊、薛敖、章靖等一批絕世的統帥。

『抱歉啊,伯虎,我這個不成器的老師,怕是只能做到這一步了,接下來的路,就要靠你自己,還有二公子自己走下去了……抱歉啊,伯虎。』

回憶著自己留給弟子趙寅的那份遺書中的內容,以及對後者的勸告與建議,自忖沒有遺落什麼的公羊先生再次嘆了口氣,旋即仰頭將瓷瓶中的粉末倒入口中。

『鄉侯……』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一刻時後,等到趙璋火急火燎地帶人闖入這間屋子時,公羊先生已在這間溫暖如春的屋子裡,神色平靜地,永遠閉上了雙目。

「混賬!」

勃然大怒的趙璋甩手一巴掌抽在丁立的臉上,旋即攥著後者的衣襟,瞪著眼睛怒聲罵道:「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害先生?!」

丁立左臉頓時紅腫,但他的神色卻不亢不卑地,硬著趙璋的目光沉聲說道:「小人絕不敢加害先生,倘若可以,我願意用我的性命來交換,但……先生的身體狀況根本經不起顛簸,既然橫豎如此,何必再讓先生經受那個苦?若渠帥為此要殺我,我絕無二話,只不過先生在臨行前託付我二人將他的手書交予伯虎公子,待我完成了先生的吩咐,任憑渠帥處置!」

「……」

死死盯著丁立的雙目,趙璋眼中的殺意緩緩消退。

其實他也明白,公羊先生的身體狀況確實已經不起折騰,只是他有些難以接受……畢竟他江東義師這兩年的崛起、壯大,皆是那位先生在謀劃,包括他義師頒發的一條條政令、軍令,不誇張地說沒有這位先生,就沒有他江東義師。

這樣想想,這位先生拖著一副病軀,確實已經為他們做了許多,只不過,沒有了這位先生,他江東義師又該何去何從,他趙氏報復晉國的路,又該如何走下去呢?

靠這位先生的弟子、他的侄子趙寅么?

一時間,趙璋心中轉過諸般念頭,最終,冷靜下來的他沉聲吩咐道:「帶人,帶走先生的……遺體,免遭晉軍侮辱……快,我們撤了。」

「是!」

相比較帶走一位腿腳不便、又得安排供暖的先生,帶走一具屍體自然要輕鬆許多,趙璋很快就做好了突圍的準備,在晉軍大舉攻入城內的那一刻,率軍保護著運載公羊先生屍體的馬車,奮力殺出了城外。

而晉軍,也就此收復了臨淄。

晉軍收復臨淄,意味著整個山東復歸晉國所有,也意味著晉軍取得了山東戰役的最終勝利,但這並不代表晉軍與江東義師的交鋒就此告一段落。

在得知趙璋、趙瑜兄弟率義師殘部向南突圍的消息時,陳太師立刻就下命令:「全軍追擊!務必擒殺『二趙』,以及江東叛軍的智囊,那位稱作公羊的先生。」

在這位老太師看在,濟陰、東平、濟北等郡的叛亂,加在一起也沒有『二趙』的威脅來得大,畢竟這趙璋、趙瑜兄弟,在讖言中可是亂他晉國的『申虎』。

在陳太師的命令下,晉軍冒雪發動追擊,一路追至昌樂一帶。

恰逢天色暗沉,又降下大雪,晉軍這才放緩追擊的勢頭,突圍而出的趙璋、趙瑜兄弟,也得以喘一口氣。

黑夜之下,寒風之中,兄弟倆坐在一堆篝火旁,商議著接下來的對策。

其實大致的撤離策略公羊先生早已事先考慮好,趙璋、趙瑜兄弟只需照做即可。

只見趙璋神色陰沉地說道:「二弟,待明日天明,你先帶先生的遺體向琅琊撤離,撤往彭城,我留下,匯合公孫硯、程虞等人,拖延晉軍……」

趙瑜皺眉說道:「大哥,你乃一軍渠帥,豈能涉險?不若我留下……」

但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趙璋打斷了:「我意已絕,你不必再勸。」

次日天蒙蒙亮,趙瑜立即啟程南撤,由趙璋親自留下斷後。

他匯合公孫硯、呂僚等幾位江東義師的大將,且戰且退,但卻始終甩不掉晉軍的追兵,尤其是薛敖率領的數千太原騎兵,死死咬住了這股江東義師。

此時,趙璋曾經的擔憂成為了現實,明明他與幾位大將麾下的兵力加在一起仍還有十幾萬之眾,依舊遠遠超過晉軍的數量,但此刻這十幾萬大軍,卻幾乎無法阻擋晉軍追擊的腳步。

在晉軍追擊的過程的中,不計其數的江東義師士卒——尤其是那些前各郡郡卒,紛紛丟下兵器投降,十幾萬大軍,在短短几日內就縮水到了只有三、四萬人。

更糟糕的是,在薛敖的率軍穿插下,趙璋與公孫硯、呂僚等幾名大將的聯繫被隔絕,自身難保的公孫硯與呂僚二人,唯有率領殘兵逃亡,一個向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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