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那一日,幼虎爪牙漸豐 第654章 濟陰之亂(上)

十月初二,在濟陰郡廩丘縣陳坡鄉,村內德高望重的幾位長老們正聚坐在村內的祠堂內,愁眉苦臉地商議著村子的命運。

他們村子近兩個月來的遭遇,足可謂用禍不單行來形容。

先是在秋收將近時,夜裡出現了偷糧的竊賊,趁著村子不注意,偷偷收割田地里即將成熟的糧食,逼得村子只能派村內的男人們徹夜守著,待等到秋收後,官府又強行征糧,強行拉走了村子今年將近一半的收成。

原本剩餘的糧食倒也足夠村子裡的人吃夠整個冬季,可誰曾想到,幾日前村內的糧倉竟遭遇了竊賊。

這還不算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有一名竊賊在與村人搏鬥中死了後者手中,他的同伴懷很在意,投奔了成陽一帶的大寇周岱,以至於後者得知他東坡鄉有糧,專程派人警告他們,命他們獻出糧食。

對方還說,倘若三日內不肯答應獻出糧食,對方便率人攻破村子。

眼瞅著三日期限將至,村內人心惶惶。

這件事他們當然報了官,希望能尋求廩丘縣衙的幫助,然而廩丘官府卻表示無能為力。

「那群該死的狗官,此前來收糧時一個個神氣地很,如今聽到了那周大寇的名,竟是連屁都不敢放……要這種官府何用?!」

一名村內的老者唾罵出聲。

其餘幾名長老默然不語。

其實他們也知道,成陽的周岱、周大寇不好惹,那個潑皮無賴出身的傢伙,如今手底下有上千人追隨,據說那些人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廩丘官府才有多少縣卒?

半晌後,另一名老者皺著眉頭開口問道:「定陶與鄴城……還未得到回應么?」

他口中的定陶,正是濟陰縣的郡治所在,是天下少數非常富饒的大縣,官府的力量自然要比一般縣城充裕地多;而鄴城,則住著鄴城侯李梁,聽說保護這位城侯的護衛也不少。

既然廩丘官府靠不住了,東坡鄉自然就得尋求定陶與鄴城的幫助,看看定陶官府或鄴城侯,能否幫助他們抵抗周岱那個大寇的威脅。

但遺憾的是,村子派往那兩城的年輕人,至今還未回來。

就在眾人商議之際,忽然,聚攏在祠堂外的那些村人叫嚷了起來。

「回來了,回來了,三哥回來了。」

祠堂內的幾名長老紛紛轉頭看去,果然瞧見一名年輕人氣喘吁吁地擠開祠堂外的人群。

「阿明。」

一名長老趕忙伸手招呼那位叫做陳明的年輕人,待對方快步走近後,急切問道:「怎麼說?鄴城那邊怎麼說?」

聽聞此言,那名叫做陳明的年輕人臉上露出幾許無可奈何,一臉沮喪地說道:「我去了鄴城縣衙,但未曾見到鄴城的縣令大人,只見到一名班頭……」

他口中的班頭,即縣衙內衙役的頭頭。

「不是叫你使錢了么?」那名長老聞言著急地說道。

「我使了啊。」陳名一臉委屈地說道:「就是使了錢,我才能見到那位劉班頭,他跟我說,鄴城當前有什麼事要跟梁郡那邊交接,縣衙里人手不足,根本無暇去對付那個周大寇,叫咱們自己想辦法……」

幾名長老面面相覷,或有一名老者沉聲問道:「鄴城侯呢?」

陳明苦笑說道:「我連鄴城的縣令都見不著,哪能見到鄴城侯?不過我聽說,鄴城侯世子李奉前幾日帶著二百餘衛士急匆匆往定陶去了……」

「往定陶去了?」

「是。……我給鄴城侯府的下人塞了些錢才知曉,原來鄴城有其妹祥瑞公主的食邑,一直是鄴城侯府代為打理,如今濟陰這麼亂,那位世子擔心那塊食邑遭到賊人的襲擊,是故連夜往定陶去了……」

祠堂內幾名老者相視幾眼,最終才有一人嘆息道:「看來只能指望定陶了……」

只不過,鄴城指望不上,定陶難道就靠得住么?

懷著這樣的擔憂,祠堂內外的人憂心忡忡。

當日黃昏前,前往定陶求助的年輕村子陳田亦回到了村內,村人趕忙將其招呼到祠堂。

只見那陳田一見到祠堂內的那幾名老者,便苦著臉說道:「定陶那邊說是人手不足,不給援助,叫咱們自己想辦法。」

一名老者睜大眼睛問道:「這話是咱們的郡守大人說的?」

陳田搖搖頭,沮喪地說道:「我根本就沒見到那位郡守大人,是官府的一名官吏說的,他說,如今濟陰境內各地都不太平,郡守大人當務是保證定陶城的穩定,無暇應付他事……他還叫我趕緊回村,好多一分人力,莫要在那邊白費工夫了。……是故我就連夜趕回來了。」

聽著面前這位年輕人的陳述,幾名老者面面相覷,面色皆有怒色。

他們的憤怒並非針對眼前這位年輕人,而是針對定陶縣,包括鄴城。

那些住在城內的大人、城侯,可曾考慮過他們這些鄉村?!

就在他們沉默之際,聚在祠堂外的那些年輕人們,顯然也已得知不會有援軍來幫助他們,失望之餘,忽而有一人大聲說道:「事已至此,大不了與周寇他們拼了!」

聽到這話,一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紛紛附和,然而從旁那些婦人們,則露出了擔憂、畏懼的神色。

幾名長老暗自合計。

一人說道:「既無外援,也就只能拒守了……」

另一人又說道:「村內只有一些柵欄,根本擋不住人,怎麼拒守?」

那人又便說道:「否則怎麼辦?乖乖交出糧食么?……為今之計,只有想辦法守住村子,倘若那周寇敢率人前來,咱們拼著殺掉幾人,或能驚退對方……」

話音剛落,另一人便又說道:「萬一激怒了對方,可如何是好?」

那名長老惱了,瞪著眼睛說道:「那你說怎麼辦?」

見二人爭吵起來,第三位長老插嘴道:「好了,莫要爭吵了。……老二說得對,無論如何,咱們都不能將村內的糧食白白交給對方,否則村人皆要餓死。就按老二所說,叫村人仔細守衛吧。」

其餘幾名長老相視一眼,皆無奈地點了點頭。

於是,當晚村內的青壯便在村長之子陳明的指揮下安排了防衛,而連走路都顫顫巍巍的幾名長老,則依舊呆在祠堂內,叩求祖宗保佑。

隔日,大概巳時前後,就當幾名長老在祠堂內小寐時,忽然村裡敲響了警鐘,鐺鐺鐺鐺,驚醒了小寐的那幾名長老。

這幾名長老面色大變,連忙拄著拐杖走出了祠堂。

因為村內的警鐘非緊急情況不會敲響,要麼村子裡出現了虎豹豺狼以及野豬等殺傷力強的野獸,要麼就是有流寇來襲擊村子,聽今日那警鐘聲敲地如此急促,肯定是出了大事。

遠遠瞧見幾名年輕人朝村口飛奔,一名長老連忙喊住自己的兒子:「阿明,發生了何事?」

聽到老爹呼喚,陳明停下腳步回頭瞧了一眼,旋即快步跑到老爹與其餘幾名長老跟前,面色凝重地說道:「據村內兄弟方才送來消息,村外來了一大幫人,或許是周寇的人……」

「……」

幾名長老面面相覷,趕緊跟著陳明趕向村口。

而此時在陳坡鄉的村口外,在距離村門大概二、三百步的位置,果然站在一大幫人,黑壓壓一片,粗略估計或有四、五百人。

這龐大的人數,使守在村口的幾十名青壯連大氣都不敢喘。

片刻後,陳明便帶著幾名長老與幾十名村內青壯急匆匆地來到了村口,只見他擠出人群來到前頭,一邊皺著眉頭觀望村外的那群人,一邊詢問周遭的村人:「怎麼說?是周寇的人么?」

話音剛落,村外忽然傳來一聲喊話:「我乃周岱、周渠帥派來勸降的使者,請貴村派一名主事人出來回話。……請放心,只要貴村願意合作,今日不會出現任何流血。」

聽到這話,陳明看了看左右,旋即轉頭看向身後的老爹與幾名長老。

「阿明,你去,當心點。」老村長點頭示意道。

陳明點點頭,吩咐眾人打開緊閉的村門,旋即他一人走出了村子,走向村外那幾百號人。

此時他才注意到,對面有兩人站在其餘眾人的前頭,待看到他朝對方走去時,那兩人亦迎了上來。

不多時,彼此的距離就縮短到了僅三、四丈左右。

定了定神,陳明朝著那兩人抱拳行禮道:「小人陳明,見到大王。」

「呵,我可不是大王……」

聽到了陳明的稱呼,對面那名帶頭的男子微微一笑,亦抱拳還禮道:「在下……張義。」

仔細觀瞧,此刻自稱張義的這名男子,分明就是十幾、二十幾日前與趙虞分別於舞陽縣的前義師南陽渠使、現南陽渠帥,張翟。

『張義?』

陳明感覺自己的名字莫名諷刺,但卻不敢出言嘲笑,拘謹地說道:「張大王,您方才喊話,說是只要鄙村願意合作,今日就不會有人流血,不知是怎麼個合作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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