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那一日,幼虎爪牙漸豐 第653章 動亂再起

數日後,就當舞陽縣的秋收即將結束時,秦寔終於見到了趙虞所說的那位『舊識』。

在見到張翟的那一刻,秦寔的眼角微微抽搐,因為他一眼就認出,來人乃是前義師南陽渠使張翟,目前朝廷正在四處通緝的在逃要犯。

根據朝廷發下來的公報,張翟作為『叛軍餘黨渠帥』,被懸賞千金,然而這樣一位要犯,卻利用董耳的關係,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了他舞陽縣,這簡直……刷新了秦寔的認識。

但他識趣地保持了沉默,旁觀趙虞與張翟的談話,直到張翟從趙虞這邊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告辭離開之後,他這才旁敲側擊地詢問趙虞道:「雖然卑職一直以來都知道周都尉對義師親眼有加,卻仍想不到都尉竟然肯冒如此大的風險……都尉就不怕有人泄漏消息,指證你勾結叛軍餘黨么?」

趙虞笑著反問秦寔道:「你會出賣我么?」

「……」秦寔默然不語。

他當然不可能背叛眼前這位周都尉,這件事彼此都心知肚明。

畢竟這位周都尉給予了他想要的一切,別看他只是小小一個縣尉,可他手中卻握著三千兵力,同時還負責著舞陽縣的一概治安、衛戎之事。

說得直白點,像張翟這種人潛伏到他舞陽,他既可以究查,也可以視若無睹,他舞陽縣那位高高在上的縣令,根本無法插手其中——而這,也正是他可以在暗中傳播義師理念,吸納義士,靜待合適時機的資本。

而倘若沒有眼前這位周都尉,那麼一切就都是空談。

「卑職自然不會出賣都尉,但……萬一這件事泄露出去,我怕會對都尉不利。」

「哦?」趙虞笑了笑,故意說道:「你很擔心我么?」

秦寔當然聽得出趙虞口中的調侃之意,但他不想接茬,板著臉說道:「當初我曾與鞠昇談及過去的義師,我以為都尉其實看不上他們,認為他們不足以成事……」

聽聞此言,趙虞略有些驚訝地看向秦寔,笑著問道:「哦?鞠昇是這麼說的?那麼你呢?你怎麼看?」

「……」秦寔再次沉默了,神色也露出幾許茫然。

曾幾何時,他當然認為義師的一切行為都是正確的,哪怕義師利用了綠林賊來增強自身聲勢。

但在潰敗於昆陽之後,尤其是在當上舞陽縣尉之後,他的想法逐漸發生了一些改變。

當時他忽然覺得,或許義師的種種行為也並非是正義,包括殺死世家豪強、奪其田地分給窮人,說到底這也只是一種利誘而已。

要說正義,或許那會兒的昆陽,才是正義的一方,因為在那場仗中,昆陽的男兒足足戰死了七成,但活下來的人,卻毫不後悔抵抗了義師,甚至引以為傲。

這是秦寔當初在昆陽當隸墾卒時親眼見到的。

正因為如此,他認識了過去那些義師的不足,將自身置於『新義師』的立場,自然而然,對待過去那支義師的感情逐漸也就淡了。

就拿今日見到的張翟來舉例,他的第一反應並非是『過去的弟兄們過得如此艱難,我得設法幫幫他們』,相反,他想的是『不宜與舊日的義師接觸』,免得這些人牽連到他們,牽連到眼前這位周都尉,從而破壞了他們『新義師』的大計。

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那張翟……投奔了都尉么?」他試探著問道。

趙虞並未正面回答,自顧自說道:「張翟那群人從南陽逃奔至卧牛山,也並非是一件壞事,至少他們可以替我等解決掉卧牛山群賊,相比較那些卧牛山群賊,我覺得還是張翟的人比較守規矩……」

『我看是比較好控制吧?』

秦寔瞥了一眼趙虞。

他從不認為南邊的卧牛山群賊是什麼大麻煩,不過就是一群鑽營之輩、亡命之徒,外加前義師敗類組成的烏合之眾,若非卧牛山的範圍實在太廣,再加上眼前這位周都尉不許,他早就將那群山賊給剿滅了。

他前義師的曲將,還對付不了一群山賊么?

毫無疑問,那張翟肯定是私下投奔了眼前這位周都尉,是故這位周都尉才會私下借糧給張翟,還命他不得聲張。

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壞事,這說明眼前這位周都尉對晉國也並非忠心不二,只是他仍舊不明白,以眼前這周虎今時今日的地位,為何還要『勾結』義師,難道……

『……難道這周虎野心勃勃,欲取晉國天子而代之?』

秦寔看向趙虞的目光中,又增添了幾分深意。

當然,這也不是一件壞事。

就在他暗自思忖之際,趙虞已站起身來,囑咐他道:「好了,事情辦完了,我也該回許昌了,礦場的事,就交給你與董耳了。你二人儘快將礦場運作起來,開採出來的鐵石,也儘快運至穎陽,供穎陽打造兵器……」

「是!」

見趙虞不願向他透露更多,秦寔也不再追問,抱拳應下。

不過待送走了趙虞一行人後,他便將自己的親信喚到了跟前,吩咐道:「你走一趟定陵,去見賈庶,就說我請他喝酒。」

「是。」那名親信抱拳而去。

時隔兩日,定陵縣尉賈庶就帶著幾名護衛來到了舞陽縣。

儘管賈庶猜到秦寔請他喝酒肯定是要事,但在見到秦寔後,賈庶還是抱怨了起來:「怎麼這個時候請我喝酒?我縣裡一大堆的事……別說官田了,今年的糧收還未統算……」

秦寔聽得啞然失笑,他正色說道:「我叫你來,是有事與你商量。」

賈庶用怪異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當然知道秦寔有事與他商量,否則他豈會抽空趕來?他定陵可是大縣,他需關注的事,可要比秦寔多得多。

當晚黃昏後,秦寔便將賈庶請到了自己的府邸,二人對坐飲酒。

飲酒之間,秦寔向賈庶提及了張翟的事,只聽得賈庶一臉發愣:「我以為張翟死了……」

聽著賈庶那驚訝且看似並不關心的口吻,看著他那平靜的神態,就連秦寔也不禁有些恍惚——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漸漸不再關心曾經的義師了。

「並沒有。」

舔了舔嘴唇,秦寔壓低聲音說道:「據我私下從董耳口中得知,義師在南陽潰敗後,餘眾便推舉了張翟為渠帥,不過在南陽軍的打壓下,那些人的處境很糟糕……是故,張翟大概是投奔了周虎……」

「周都尉接納了他們么?」賈庶神色間流露出了幾許凝重。

「你怎麼看?」秦寔問賈庶道。

「怎麼看……」賈庶端起酒碗飲了一口,似乎有些諱莫如深的樣子。

半晌後才問道:「周都尉……怎麼安排的張翟那幫人?」

聽他這話就知道,賈庶與秦寔一樣,內心深處恐怕也早已與過去的義師劃清了界限。

秦寔平靜說道:「周虎看似打算叫張翟那幫人去對付卧牛山群賊……」

「有意思。」

賈庶笑了笑,將一顆乾果丟入嘴裡咀嚼著。

在他看來,張翟那群人再不濟也不至於對付不了一群山賊,更別說有某位周都尉的暗中相助,舊義師的那群人肯定能取代卧牛山群賊,至少能在卧牛山佔得一席之地,而如此一來,有意思的就來了,待日後朝廷若命他們進剿卧牛山,兩邊都是自己人……

「很符合周都尉的風格。」他笑著補充了一句,旋即又問道:「還有呢?倘若只是為了那群卧牛山群賊,周都尉不必冒那麼大的風險吧?」

「那我就不知情了。」秦寔聳聳肩道:「我也覺得周虎與張翟私下肯定還有什麼謀劃,但他不說,我也不好問。」

「唔。」賈庶點了點頭,旋即問秦寔道:「那麼你找我來商議是……如何與張翟那群人相處?」

秦寔微微點了點頭。

見此,賈庶沉思了片刻,皺著眉頭說道:「我覺得,暫時還是保持距離吧……咱們這邊近兩年發展地挺好,沒必再招惹他們,萬一被他們牽累,那才叫冤枉……」

「唔。」秦寔微微點了點頭。

其實他心中也是這麼想的,但就總感覺有點哪裡不合適,不過既然此刻賈庶都這麼說了,他自然也就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旋即,二人便聊起了其他的事,比如說賈庶,他就提到了『一百萬石糧食』的事。

「對了,我來時剛剛接到許昌的通告,據說許昌接到了邯鄲的命令,近一兩個月要籌集一百萬石糧食運往梁郡,你聽說了么?」

「唔。」秦寔點點頭說道:「這兩日空閑時,我聽周虎說了,據說是濟陰、濟北、魯郡等幾個月缺糧,是故要從我潁川郡調糧……」

「一百萬石啊。」

賈庶惆悵地說道:「這可真不是個小數目,我記得近兩年我潁川的糧收總共也不過二百幾十萬石,這一下子送出去接近一半……恐怕要遭。」

聽聞此言,秦寔瞥了一眼賈庶。

他也不知賈庶自己發現沒有,這傢伙的言行越來越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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