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那一日,幼虎佔了狼穴 第556章 困局(下)

片刻後,豫章義師渠帥程周便來到了陳勖的營房內,隨後不久,江東義師大將吳懿亦帶著趙寅一同來到。

「伯虎公子。」

在見到趙寅後,陳勖向後者拱手打了聲招呼,絲毫沒有讓趙寅避退的意思,畢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主管江東義師糧草輜重之事的這位伯虎公子,其實比吳懿更具地位。

當受陳勖的邀請在營房內坐下後,豫章義師渠帥程周笑著問道:「陳帥急著召我等前來,莫非發生了什麼大事?」

「唔。」

陳勖點點頭,綳著臉說道:「開封縣……被晉軍奪去了。」

「什麼?」

程周聞言一愣,旋即神色凝重地問道:「什麼時候?」

「正月初三的夜裡,也就是在一日前。」陳勖長吐一口氣,將他從前開封守將田剴口中所得知的事簡單告訴了在場眾人:「……據田剴所言,那夜,有近萬潁川軍偷襲了開封,守城的田剴毫無防範,導致開封失守。」

『潁川軍?那不是……』

趙寅微微色變,在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後,問道:「據我所知,開封距梁城有五十里之遙,近萬潁川軍偷襲開封,開封駐軍竟毫不知情?開封不曾派人在城外巡邏預警么?」

「……」

陳勖沉默了片刻,語氣莫名道:「伯虎公子教訓的是,這次是我江夏義師的失責,是陳某的失責……」

見陳勖主動承擔過錯,趙寅覺得有些尷尬,就好似他逼得陳勖認錯似的。

他連忙說道:「陳帥誤會了,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在下的意思是……」

說到這裡,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皺著眉頭說道:「等等,晉軍為何會在這時候偷襲開封?莫非晉軍將有什麼大的行動么?」

程周、吳懿二人聽到這話神色亦變得凝重起來,吳懿當即點頭附和道:「公子所言,確實值得令人深思。……吳某可以諒解開封守軍的疏忽,畢竟就算是我,也沒料到晉軍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突襲開封……晉軍想做什麼?」

陳勖沉聲說道:「若我所料不差,晉軍可能是打算以開封為據點,截斷咸平至小黃之間的糧道,然後將我等……一網打盡。」

聽聞此言,在場幾人面色頓變,畢竟『襲擊糧道』在這個年代,已經不算是什麼新鮮的戰術,但凡是統率軍隊的將領,都明白糧道被襲意味著什麼。

見在座幾人皆沉思不語,陳勖繼續說道:「這應該是周虎的詭計……」

『周虎?我弟?怎麼可能!』

趙寅心中立刻就否決了陳勖的判斷。

他弟弟趙虞有什麼理由拿『斷糧道』這種狠計來對付義師?要知道,義師對於他魯陽趙氏而言,可不是什麼敵人。

趙寅相信他弟弟很明白這一點。

換而言之,『襲開封、斷義師糧道』,絕對不是他弟弟提出的建議,趙寅更傾向於這招狠計是那位陳門五虎之一的薛敖提出來的……

而這就意味著,那薛敖絕非是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

「不!」

趙寅當即打斷了陳勖的話,沉聲說道:「不是周虎!」

營房內突然安靜下來,陳勖、程周、吳懿,皆有些錯愕地看向趙寅。

「不是周虎?」

陳勖不解地看向趙寅,問道:「公子……為何如此肯定?」

『廢話,那周虎是我弟弟,他怎麼會害我江東義師?』

趙寅暗自嘀咕了一句,但這個極其充分的理由,他卻不便告知在場諸人,包括他江東的大將吳懿,畢竟這個秘密事關他弟弟趙虞的安危,他必須謹慎對待。

「這個……」

趙寅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了說辭,他抬頭對陳勖說道:「我曾聽陳帥評價過周虎此人,據我所知,周虎是一個非常謹慎狡猾的人,而在當前這種惡劣天氣下偷襲開封這件事,在我看來實屬冒險……除非晉軍能一戰而克,否則,晉軍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只能黯然返回梁城。似這種不知成敗的計策,陳帥覺得真是出自那周虎之手么?」

「話雖如此……」

陳勖摸了摸鬍鬚,皺眉問道:「倘若他算準了我軍疏於防範呢?」

「亦不可能。」

趙寅搖搖頭解釋道:「陳帥要知道,此次晉軍以薛敖為帥,周虎只是率麾下潁川軍協助薛敖,相當於薛敖的部下……我不否認周虎會獻計討好薛敖,贏得薛敖的器重,問題在於,在不知最終成敗的情況下,以周虎的為人,是否會將謀取開封,作為他贏得薛敖器重的手段?……萬一不成呢?周虎豈不是事與願違?沒得到薛敖的讚賞,反而得到一頓斥責?」

「公子怎麼一說……」

陳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見此,趙寅繼續說道:「以周虎的謹慎與狡猾,我認為他絕對不會提出什麼冒險的策略,站在他的位置,只要他無大過,他完全可以逐步贏得薛敖的信任,何必要冒那個風險?換而言之,偷襲開封,這不是周虎的計策,而是薛敖的計策!……只有薛敖可以命令周虎這麼做!」

「兩者……有什麼區別么?」程周不解問道。

「有。」

看了眼面色逐漸改變的陳勖,趙寅沉聲說道:「倘若偷襲開封果真是薛敖制定的計策,那就意味著,薛敖絕不是有勇無謀的莽夫,意味著他去年盲目馳援咸平,是他故意為之,其目的,就是為了讓我義師能毫無顧慮地迅速進兵……而如今,他的目的達到了,我十八萬義師……呃,三十萬,現如今九成集中於這座營寨以及小黃縣,身後的開封、咸平,都只有少量兵力駐守,只要他派兵切斷我義師歸路,我三十萬義師,就將深深陷在梁城境內……」

聽到這話,不但陳勖、吳懿二人面色頓變,豫章渠帥程周的面色更是精彩。

因為去年正是他否決了陳勖『謹慎進兵』的決定,提議『三十萬』義師迅速推進至梁城,一邊次年開春後能立即投入對梁城的作戰。

換而言之,是他令十八萬義師掉入了薛敖設下的陷阱。

就在營房內因趙寅的一番話而陷入寂靜之際,忽然有一名士卒走入帳內,抱拳稟告道:「渠帥,江東義師的曲將鍾宜,說是有急事求見吳將軍。」

「……」

趙寅微微皺了皺眉。

「抱歉。」

向在座諸人說了句抱歉,吳懿起身離席走向外頭,片刻後便去而復返,臉上神色陰晴不定。

見此,趙寅皺眉問道:「考縣有變?」

「……」

吳懿驚詫地看了眼趙寅,點了點頭,旋即,他迎著陳勖、程周二人的目光,沉聲說道:「方才送來急報,考縣遭到李蒙麾下河南軍偷襲,因守城兵將疏於防範,考縣被晉軍奪占。」

陳勖面露凝重之色,急聲問道:「幾時?」

「與開封遇襲同日,同樣是正月初三的夜裡。」吳懿帶著幾分鬱悶回答道。

「……」陳勖滿臉震撼。

任他也沒想到,一夜之間,他義師竟丟了兩座城池。

「這就很明白了。」

趙寅沉聲說道:「兩次兵行險招,同時偷襲開封與考縣,我想周虎應該沒有魄力向薛敖提出這種計策,可見,這是薛敖的主意,是他決定這麼做,而他也恰恰有權命令周虎與李蒙這麼做,無論成敗。……換而言之,我義師已經落入了薛敖的網中。」

「唔。」

陳勖微微點了點頭,旋即面帶驚訝看了一眼趙寅。

他十分驚訝,這位今年才不過十八歲的少年,竟將當前的局面看得如此透徹,反觀他們這些義師的將帥,愚蠢地竊喜於『原來那薛敖是個莽夫』的錯誤判斷,竟不知他們已經掉入了這位陳門五虎所設下的陷阱。

『伯虎公子……這位少年了不得。』

震撼之餘,陳勖朝著趙寅抱了抱拳,一副虛心態度地請教道:「依公子之見,現如今我等該當如何?」

「我?」

趙寅看了看四周,旋即輕笑著說道:「在下不敢妄言……」

見此,陳勖立刻說道:「請公子千萬莫要謙虛,我等皆被那薛敖故作的莽撞無謀所蒙蔽,唯獨公子能一眼看穿那薛敖的詭計,如今我三十萬義師已陷入不利局面,還請公子不吝指點我等。」

「這……」

趙寅不禁苦笑起來。

說白了,若非他知道潁川都尉周虎是他弟弟趙虞,事實上他也不會想到把一些事與薛敖聯繫起來。

見陳勖再次相勸,趙寅猶豫了一下,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我便斗膽提幾句建議……」

說著,他端正神色,正色說道:「丟了考縣,沒什麼太大緊要,我想薛敖派兵偷襲考縣,僅僅只是為了防止我義師在作戰不利時向東突圍而已,吳將軍將潰軍召回來即可。」

「好。」吳懿點了點頭,看得出來,他也很重視趙寅的意見。

「至於開封……」趙寅權衡了一下利弊,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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