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那一日,幼虎佔了狼穴 第279章 楊定(下)

眾人拜祭毛公的當日下午,毛老夫人便決定搬出縣衙的後衙。

有一說一,毛老夫人的做法並沒有問題,或者可以說是應該,畢竟縣衙的後衙,一般來說都是由縣令的家眷居住,儘管毛老夫人在後衙居住了二十幾年,但如今葉縣的縣令已不再是她的丈夫毛公,而是新來的楊定,那麼毛老夫人自然沒有道理繼續居住在此。

所以說,毛老夫人主動搬出後衙,這也是避免了讓楊定為難。

可問題是,縣衙里的官吏們未必會這麼認為,楊定初來乍到,可不希望縣衙里的官吏與縣卒們覺得他是一個刻薄寡恩的人,剛到葉縣赴任就迫不及待將居住在此二十幾年的毛老夫人趕出去。

見此,楊定委婉勸說毛老夫人道:「老夫人在後衙居住了二十幾年,這裡對您來說就是家,雖小子現為葉縣縣令,但卻無逼老夫人搬離的想法,老夫人不妨繼續在後衙住著,等到令長郎來葉縣接您。」

他可是知情的,毛公與毛老夫人的長子毛錚,因為某些原因現如今大概就在陳太師的身邊,估計得有段日子才能前來葉縣,此時毛老夫人的身邊就只有小兒子毛秉一家——毛公下葬於葉縣這件事,就是小兒子毛秉代其大哥主持的。

聽了楊定的話,毛老夫人正色說道:「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過去亡夫為縣令,老身自可居住於此,但如今你為縣令,老身又豈可厚著臉皮賴在後衙?更何況,老身聽說你也有家室……」

「我可以在縣衙附近購一個住處安置家室……」

「這又何必?總之,老身主意已決,後生不必勸說。」毛老夫人果決地拒絕了。

對於這位性格剛強的老夫人,楊定也沒辦法,退而求其次又說道:「既老夫人主意已決,請務必容許我替老夫人在縣衙附近尋一個住處……」

毛老夫人擺擺手回絕道:「亡夫久為縣令,家中多少有些余財,何況還有二子,足以支撐至老身長子返回葉縣,就不必楊縣令操心了……」

見毛老夫人死活不肯接受自己的幫助,楊定猶豫一下,索性將話挑明:「老夫人,在下不是幫您,而是希望您幫我。……我知道老夫人不喜歡我,只因為我的老師王太師在朝中名聲不佳,但請老夫人相信,我是真心想要好好治理葉縣。可現如今,我到葉縣才幾日,老夫人主動搬離後衙,不知情的人,或會以為在下逼迫老夫人,誤解之下,他們對我必然有所成見……縣丞郭治、縣尉高純,皆是毛公生前提拔重用的人,葉縣四年無有縣令卻能維持治安,可見這兩位的能力,若二人因此對我產生了成見,不願儘力相助,作為外來人的楊某,又如何能治理好葉縣?」

說著,他朝著毛老夫人身鞠一躬,誠懇說道:「哪怕是為了葉縣,也請毛老夫人助我,莫要推辭在下的好意。」

「你這後生,倒是實誠……」毛老夫人有些驚訝地看向楊定,旋即臉上露出幾許猶豫之色。

正如楊定所說的那樣,因為前者是『王氏一黨』的人,毛老夫人對他著實沒有什麼好感,但楊定此刻這番說辭,卻讓毛老夫人有所遲疑。

萬一真像楊定所言,因為她的『不配合』而導致縣衙的人對前者產生了偏見,不肯服從他,那日後這後生無法妥善治理葉縣,那她日後下了九泉,又如何向老伴交代?

在思忖半晌後,毛老夫人終於做出退讓,皺著眉頭說道:「後生,但願你能信守承諾,好生治理葉縣。」

聽這意思,她顯然是被楊定這番說辭給說服了。

見此,楊定當即拱手說道:「老夫人放心。……既然老夫人答應了,那我立刻就著人安排,請老夫人再暫住幾日,等我這邊安排妥當。」

「……那,就辛苦你了。」

「老夫人言重了。」

片刻後,告辭毛老夫人,楊定帶著老家將魏棟離開了後衙的主屋。

「呼……」

待走出屋外時,楊定微微鬆了口氣。

從旁,魏棟笑著說道:「少主不愧是少主,即便那位老太太不喜少主,卻也被少主說得啞口無言,只能接受少主的好意。」

楊定微微一笑。

他又不是徒有虛名,怎麼可能連一位老太太都無法說服?

此時,不遠處匆匆走來一名縣吏,朝楊定抱拳稟告道:「大人,郭縣丞在大人的廨房等候求見。」

「我知道了,多謝相告。」楊定點點頭,臉上並不意外,因為那郭治正是他派人叫來的。

片刻後,楊定帶著魏棟來到了廨房。

那間廨房,曾經屬於毛公,廨房內的裝飾很簡單,除了一張處理政務的書桌外與幾把椅子外,就只有擺著滿滿的書櫃。

至於那些書柜上擺放的究竟是些什麼書籍,楊定亦不清楚——為了避嫌,免得傳出去一些不好聽的話,他這幾日並沒有急不可耐地入主這間廨房,而是將精力花在毛公的祭日一事好,寄希望此舉能夠籠絡縣衙內的人心。

包括他方才勸說毛老夫人,主要也是為了籠絡縣衙的人心。

大概是注意到了身後方的腳步聲,等候在廨房內的縣城郭治轉過頭來,見楊定帶著魏棟走入屋內,當即轉身拱手行禮:「楊公。」

楊定擺擺手,謙遜地說道:「楊某初來乍到,對葉縣既無功勞也無苦勞,如何當得起『公』的尊稱?」

縣丞郭治深深看了幾眼楊定,改口說道:「大人,大人命卑職整理近幾年的賬簿,卑職已整理完畢,請大人過目。」

「有勞。」

楊定拱了拱手,旋即在郭治的注視下,邁步走向書桌。

這廨房內的書桌,看起來著實是有些年頭了,桌案上難免也出現了一些裂隙,甚至還有一些缺落,但整張桌面卻頗為乾淨整潔,楊定伸手用手指在桌面上一划,也沒有發現手指上有什麼灰塵,可見縣衙里的人時常打掃。

郭治注意到了楊定的動作,眼眸中閃過几絲異色,拱手平靜地說道:「這屋內的傢具、擺設,著實是有些陳舊了,倘若大人對此有何不滿,可以吩咐卑職派人更換……」

楊定是什麼人,豈會聽不出郭治這話的言不由衷,他當即笑著說道:「不必了,雖是舊物,但卻是毛公用過的舊物,睹物思人,這些舊物可促使我勉勵自身,以毛公作為榜樣。」

這投其所好的一番話,不管郭治信與不信,但聽起來確實十分舒服。

只見他微微一笑,躬身說道:「那大人便先看著,卑職先且告退,若有何吩咐,大人再派人傳喚卑職。」

「且慢。」

楊定喊住郭治,旋即在後者不解的目光中笑著解釋道:「是這樣的,郭縣丞,我方才去見了毛老夫人,老夫人體諒我,執意要搬出縣衙,你知道,毛老夫人還要在葉縣居住一陣子,等他長子回到葉縣,再將毛公的墓地遷至故鄉……考慮到毛公曾經的功勞、苦勞,再思及老夫人年事已高,我有意在縣衙附近為老夫人尋一個住處,也方便我縣衙派人照顧,這段時間其家中開銷,皆由縣衙撥給,縣丞意下如何?」

郭治頗有深意地看了看楊定,待略一思忖後,拱手說道:「大人仁厚。」

「應該的。」楊定一臉謙遜地搖搖頭,旋即又說道:「我初來乍到,這件事能否請縣丞代勞?」

郭治乃是毛公提拔重用的人,又豈會拒絕這件事,當即就拱手應下:「卑職遵命,這件事就交給卑職,請大人放心。……大人還有別的吩咐么?」

楊定搖搖頭。

見此,郭治便躬身退了出去。

看著郭治躬身離開,魏棟捋著鬍鬚微笑著對楊定說道:「少主做事,愈發穩重得體了,相信不出幾日,這縣衙的人便會出現消除對少主的偏見……」

「但願吧。」

楊定微微一笑,拉出書桌後的椅子坐下,旋即從桌上那堆積如山的賬簿中抽出一本厚的,坐在椅子上翻看著。

葉縣的縣簿,雖然看似有些繁雜,但每一筆收支都列舉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讓人挑不出什麼毛病。

哪怕是楊定還未去庫房清點,卻也不認為會有什麼差錯。

看看廨房內陳舊的傢具與擺設,再看看手中的賬簿,楊定感慨地說道:「真是一位清廉的縣官吶,可惜不得壽終正寢……」

聽到這話,魏棟插嘴道:「聽說毛公當日暴斃,是因為魯陽鄉侯一家的事吧?」

「唔。」

楊定點點頭,說道:「我與毛老夫人談過這件事,魯陽縣的鄉侯趙璟,幼年喪父,隨後不久其母亦過世,當時魯陽縣的縣令孔儉,欲趁機竊占趙氏家產,幸得毛公相助,後來他二人便成了忘年交……聽毛老夫人談及那位趙鄉侯時的態度,可見老夫婦二人對那位趙鄉侯頗有感情……」

「怪不得毛公臨終前會留下遺書,命其長子到邯鄲為趙氏鳴冤。」說到這裡,老家將魏棟的眼眸中閃過幾許異色,意味不明地說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就是太平盛世啊……」

「咳。」楊定咳嗽一聲,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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