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那一日,幼虎佔了狼穴 第230章 捲土重來(上)

劉毗與馬蓋乘坐來時的馬車離開了,由受到趙虞授意的陳才駕馭馬車將二人逐一送回宅邸。

待二人離開後,趙虞摘下了臉上的面具,在牛橫藉機大肆喝酒的同時,一邊手捻著下巴,一邊看著劉毗被迫簽署的那份投名狀。

與馬蓋最初簽下投名狀的狀況類似,儘管劉毗今晚被迫簽下了這份投名狀,將把柄交到了趙虞手中,但這並不意味著劉毗至此就會心甘情願作為他黑虎寨的內應,即便有把柄在手,趙虞也得想些辦法投其所好、使劉毗獲利,這樣那位劉縣令才會慢慢地放棄抵抗——就跟漸漸已經放棄抵抗的馬蓋差不多。

「少主……」

就在趙虞看著這份投名狀若有所思之際,靜女在先前馬蓋的座位坐下,將臉上的虎面面具收入懷中,看著趙虞欲言又止。

注意到靜女臉上的異色,趙虞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靜女微微搖了搖頭。

她暗暗告訴自己,少主的一切決定就是正確的,即便用威脅被迫的手段,但那也只是為了讓那劉毗乖乖就範,不過……

睫毛微微一顫,靜女幽幽問道:「娼女什麼的……少主為何會知道呢?」

「啊……」

饒是趙虞,也沒料到靜女的關注點竟然在這方面,一時間為之語塞。

屋內,一下子變得格外寂靜。

原本在藉機喝酒的牛橫,忽然停頓了一下,瞄了眼靜女、又瞄了眼趙虞,旋即叼著酒碗,輕輕抄起一旁的酒壺,悄悄溜了。

不說趙虞這邊正在想辦法向靜女解釋娼女的問題,且說劉毗與馬蓋二人。

來時同乘一輛馬車,歸去時也是同乘一輛馬車,但來時與歸時的氣氛,那簡直就猶如天壤之別。

在劉毗那幾乎恨不得吞了馬蓋的怒視下,馬蓋硬著頭皮撐到馬車在他家門前停靠,旋即,他甚至都顧不得與劉毗告別,便匆匆下了馬車。

「……」

劉毗撩起車窗的帘布,從車窗看著馬蓋回到家中,他甚至能隱約聽到馬蓋的妻子鄒氏驚訝地詢問丈夫。

「夫君今日怎得這麼晚歸來?」

「啊……我與縣公喝酒去了。」

「咦?是劉公派人送夫君回來的么?」

「是吧……」

「……」

聽著馬蓋若無其事地安撫著妻子,劉毗幾乎要氣炸了,好在理智告訴他此刻不宜節外生枝,他忍著怒氣,習慣性地吩咐了一句:「走,回縣衙。」

這話剛說出口,他這才意識到今日替他駕車的人並非縣衙里的人,而是黑虎寨的山賊。

不過為他駕車的陳才還是回應了劉毗:「是,縣令大人……嘿嘿嘿。」

聽到那嘿嘿笑聲,劉毗不禁感覺臉龐一片焦灼。

他屈服了。

在那名叫做周虎的惡寇面前,在對方用那等卑鄙手段逼迫他的情況下,他自認為的骨氣與勇氣,終究還是被一點點地剝離了,最終違心地簽下了那份承認勾結黑虎賊的認罪書,白白將把柄授人。

每當想起此事,劉毗便又是羞愧、又是懊惱。

最終,這些羞愧與懊惱皆化作了一聲長嘆。

非是他不願堅持正義,實在是對方太過於卑鄙……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停在了縣衙前。

陳才撩簾提醒劉毗:「縣公,到了。」

聽到這話,劉毗撩起車窗的帘布看了一眼,看到了熟悉的縣衙正門。

他,活著回來了,但……

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陳才,劉毗走上台階,走到已關閉的縣衙門前,拍了拍門上的銅環。

縣衙內有守夜的縣卒,聽到聲響很快便打開了門,見劉毗站在府外,笑著說道:「劉公,回來了?」

劉毗點點頭,旋即又回頭看了一眼陳才,卻見陳才有恃無恐地回看著他。

抓住他!他是黑虎賊余寇!——心中明明想這麼說,可是話到嘴邊,卻完全改變了:「你也早些回家歇息吧。」

陳才臉上的笑容更濃了,躬身哈腰:「多謝縣公。」

看著劉毗頭也不回地走入縣衙內,陳才直起腰來,眼眸中閃過幾許不可思議的自豪感。

堂堂昆陽縣縣令,明知他陳才是黑虎寨的山賊,想抓他卻又不敢輕舉妄動,他此生居然能經歷這等稀奇的事。

而這一切,都是他們那位新首領帶來的。

「喂,你笑什麼?趕緊駕著馬車從旁門進來。」注意到陳才站在府外傻笑,開門的縣卒催促道。

「哦哦。」

陳才這才反應過來,低著頭將馬車從縣衙的旁門駛入,旋即堂而皇之地離開了縣衙,消失在夜幕下的一條小巷。

他是得意了,然而劉毗卻惱火地很。

這位昆陽縣令走到後衙,氣呼呼地走入了卧房。

此時他的夫人還未睡,見丈夫滿臉慍色地走入屋內,連忙起身給丈夫倒了一杯水,關切問道:「老爺怎麼了?不是說與馬縣尉到他家中吃酒去了么?為何滿臉慍色?」

「……」劉毗張了張嘴,不敢透露真相,假意說道:「沒事,只是與馬蓋起了一些爭論。」

見是縣衙內的事物,劉夫人不敢多問,只是寬慰道:「縣裡的事物,婦道人家不敢多問,不過馬縣尉為人忠義正直,老爺不妨多聽聽他的建議。」

『忠義正直?哼!這個忠義正直的人,今日可是把我送入了賊窩,獻給了那周虎!』

劉毗聽罷越發心怒,好在他也知道事情利害,勉強笑了笑:「夫人說得是。」

當晚,劉毗氣呼呼地睡下了。

一覺醒來,窗外天色已經大亮,待劉毗從卧榻上坐起,昨晚的經歷立刻就再次浮現於他的腦海。

他多麼希望那只是夢裡的胡思亂想,但腦海中越來越清晰的回憶卻令人不得不接受事實。

他,受迫於黑虎賊的首領周虎,簽下了那份相當於把柄的認罪書。

而這一切,都拜那個該死的馬蓋所賜!

吃過早飯,來到前衙班房,此時已有小吏將需要處理的案宗整齊擺放在劉毗的書桌上。

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下,劉毗拿過一卷訴訟,攤開觀瞧。

這是一宗民事訴訟,是說某個鄉里的村子,有一名姓馬的男子因某些問題與另一個村的村民起了口角,至於接下來的事,劉毗根本都看不進去,因為他一看到那個馬字,就聯想到了那個該死的馬蓋。

「來人。」他沉聲喚道。

話音剛落,屋外便有一名縣卒走入,拱手抱拳問道:「劉公有何吩咐?」

見此,劉毗沉聲問道:「縣尉到衙門了么?」

那縣士卒回答道:「好似還未……」

「砰!」

劉毗拍了一下桌案,不滿說道:「身為縣尉,理當以身作則,遲遲不到衙門,他在搞什麼鬼?……等他來了,叫他立刻前來見本官!」

「……是。」

那名縣卒點點頭,頗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劉毗。

畢竟在他的記憶中,眼前這位縣令大人從來不管馬縣尉幾時到達縣衙,為何今日卻態度大變呢?

『看來大人今日心情不佳,我得小心點。』

那縣卒心下暗暗想到。

他猜地沒錯,劉毗確實是心情不佳,存心找茬馬蓋。

不多時,馬蓋來到縣衙,當即就有人將這件事告訴他。

待等馬蓋走到劉毗的書房前時,那名縣卒小聲提醒他道:「今日劉公似乎心情不佳,縣尉可要當心了。」

「好,多謝相告。」

馬蓋笑著感謝了那名縣卒,旋即瞥了一眼劉毗的書房。

他當然知道劉毗今日心情不佳的原因,也清楚劉毗存心找茬的原因,不過,現如今他倆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怕誰啊?

他是想通了——反正做都做了,覆水難收,後悔亦無濟於事,那就這樣吧。

想到這裡,馬蓋邁著大步走入了劉毗的書房。

而此時,劉毗根本無心處理那些案宗,就等著馬蓋到來痛罵他一頓泄一泄怒火,見馬蓋走入屋內,他又豈有好臉色看?

待馬蓋走入後,劉毗起身遣退了書房外的那名縣卒,旋即回頭看著馬蓋怒斥道:「馬蓋,你身為縣尉,何以延誤了到衙門的時辰?」

一看這架勢,馬蓋就猜到劉毗是要借題發揮宣洩怒火,他也懶得奉陪,在劉毗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在屋內找了把椅子坐下,雙手環抱還翹著一條腿,就那麼看著劉毗。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

劉毗愈發憤怒了。

馬蓋大概也豁出去了,面無表情地說道:「我是對不住劉公,但劉公也明白我別無他法,反正咱們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劉公看著辦吧。」

「你……」

劉毗氣得說不出話來。

氣怒之餘,他亦有些心虛地瞄了幾眼,屋外,生怕有外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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