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用過飯後,魯陽鄉侯便來到前院主屋,在供著歷代祖先靈位的偏屋內翻找祖譜。
出於好奇,趙虞也跟著去看。
通過這份族譜他才確切得知,雖然他魯陽趙氏對外宣稱一脈單傳,唯獨到趙虞這一代才出現兄弟倆二人,但其實這是不正確的,因為在趙虞的祖父那一代,他趙氏就有三個男丁。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趙虞的祖父趙祥,其實是三兄弟中最年幼的那一個。
其餘二人,魯陽鄉侯分別在他們的名字上方加了備註,一個寫著『臨漳』,一個寫著『下邳』。
且這二人的下方,可記載有子孫,論人丁興旺,似乎還要比本家興旺。
只可惜等到趙虞要細看那些人名時,那部分族譜卻被他父親魯陽鄉侯拿了過去。
見父親神色不渝,趙虞很識趣地沒說什麼。
不過心底,他還是很驚訝的。
原來他魯陽趙氏,單單近三代就有兩個旁支,一個是臨漳趙氏,一個是下邳趙氏,都是從他魯陽趙氏分出去的。
不過最讓他感到驚訝的,還是他祖父趙詳以家中最小的年紀取代兩位兄長繼承了魯陽鄉侯的名爵。
趙虞猜測,可能在他祖父那一輩,兄弟三人為了繼承家業發生了巨大的矛盾,最後他祖父的父親、也就是他曾祖,將魯陽鄉侯的名爵傳給他祖父,於是其餘兩兄弟憤而離家,至此分道揚鑣,無不往來。
趙虞覺得這個猜測還是比較靠譜的,不過具體如何,儘管他知道父親肯定了解一些,但看著父親不渝的面色,他也不好追問。
不過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好問的,畢竟都是至少四五十年前的往事了,知道他趙氏三支彼此關係惡劣就足夠了。
拋下心中的困惑,趙虞繼續翻找族譜。
經過仔細的尋找,父子二人確信族譜上沒有一個叫做『趙隅』的人,想來,應該是其他趙姓之人了。
忽然,趙虞好奇問道:「爹,那個叫做童諺的人,有沒有透露那個趙隅的情況呢?比如說,那人多大,是男是女,最關鍵的是,有沒有畫像?」
魯陽鄉侯搖了搖頭,說道:「這就是最麻煩的,那個趙隅,並沒有畫像。」
「啊?」趙虞聽得一愣:「不是謀反作亂的大罪么?居然沒有畫像?怎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魯陽鄉侯搖搖頭。
「那……年紀多大?」趙虞又問道。
「不知。」魯陽鄉侯再次搖了搖頭。
趙虞簡直不知該說什麼。
一個犯下了謀反作亂重大罪行的人,除了知道一個名字,其餘長相、身世,朝廷居然一無所知?
他皺皺眉問道:「爹,這個童諺……他真的是朝廷的人么?」
聽到這話,魯陽鄉侯還是搖了搖頭:「我也不敢保證,不過他確實是拿出了梁城都尉的印牌……」
「梁城?」
「古時魏國的都城,當時稱大梁的那個梁城,不是咱魯陽北面的梁縣。」
「哦。」趙虞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旋即又問道:「這個童諺……感覺很可疑啊,他還會來咱家么?」
魯陽鄉侯點點頭說道:「今日告別時,他說他先去咱魯陽的縣城,找劉公問問情況,待過些時日再來拜訪咱家,讓我在家中等他,不得傳揚此事,也不得給任何人通風報信,否則以包庇罪論處……」
趙虞聽得眉頭一皺:「聽這意思,他懷疑咱家?」
魯陽鄉侯苦笑著嘆了口氣:「終歸趙隅姓趙……」
「天底下姓趙的人那麼多……」
趙虞不快地嘀咕了一句,但事已至此,縱使他父子倆心中抱怨又能改變什麼呢?
事實證明,那童諺似乎真的是朝廷官員。
數日之後,一支據說從梁城而來的軍隊來到葉縣、魯陽兩地,接管了兩縣的城防,對每一個進城出城的人嚴加搜查,同時,他們於兩縣境內的所有工點委派軍卒,挨個搜查每一個難民。
一時間,魯陽、葉縣兩地人心浮動,謠言四起,好在劉緈與毛珏兩位縣令立刻出面闢謠,表示朝廷派來的軍隊只是在搜查一名罪犯,這才平息了騷動。
可儘管確認了那童諺的身份,但有一件事趙虞卻始終無法明白:那童諺,連那趙隅的畫像都沒有,如何抓捕後者呢?
更奇怪的是,那童諺何以確信那趙隅就躲藏在魯陽、葉縣一帶呢?
十月下旬的一日晚上,趙虞躺在床榻上思索這件事,可惜直到夜深,直到犯困了,他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不知多了多久,迷迷糊糊間趙虞感覺有人推他:「少主、少主。」
『哦,是靜女啊……』
聽著那熟悉的聲音,趙虞也沒在意,困意朦朧地睜開一隻眼,卻看到靜女只穿著單薄的褻衣,滿臉驚慌地用手不停地推他,急切的聲音中甚至帶著幾分哭腔:「少主,少主,你快醒醒啊……」
「怎麼了?」
趙虞有些不耐地問了句,但旋即,他的面色就出現了變化,帶著幾分驚愕在床榻上坐了起來。
因為他聽到四周傳來了各種嘈雜的聲音,有人的驚呼、哀嚎、慘叫,甚至於隱約還能聽到刀劍劇烈觸擊碰撞所產生的金戈之聲。
他頓時就沒了困意,驚疑不定地詢問靜女:「怎麼回事?」
還沒等靜女開口,就見張季從敞開的屋門沖了進來,急切問道:「靜女,二公子醒了么?」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了坐起在床榻上的趙虞,顧不得靜女尚未穿好衣服,上前急切說道:「二公子,請立刻穿上衣服,我與馬成將保護你去內院……」
趙虞點點頭,旋即眉頭微皺地問道:「張季,外面怎麼回事?」
只見張季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神,沉聲說道:「我也不知怎麼回事,我方才睡得好好的,忽然應叔派人來叫咱們,說是有一批軍卒試圖強行沖入府內……」
「軍卒?」
趙虞頓時皺起了眉頭。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問道:「是那些從梁城而來的軍卒么?」
「應該是!」張季點點頭,沉著臉說道:「這群軍卒忽然沖入府中,到處抓人殺人……」
「殺人?」趙虞一臉驚愕地將張季的話打斷:「為何?」
張季沉著臉說道:「有府里的衛士上前質問,這才得知原因,那些軍卒說咱們包庇謀反的重犯……」
「什麼?」
趙虞簡直難以置信。
然而就在他準備細問時,卻見張季抬手打斷道:「二公子,眼下不是解釋的時候,請二公子立刻穿上衣服。……我與馬成在屋外等著,請二公子務必要快!」
說罷,他見趙虞並無異議,遂轉身迅速走向屋外。
『包庇謀反重犯?那個趙隅?開什麼玩笑!』
看著張季離去的背影,趙虞的腦門上不自覺地滲出一層冷汗。
「少主。」
靜女已替趙虞取來了衣服,急切地催促趙虞。
雖然不知究竟怎麼回事,但趙虞此刻亦不敢耽擱,飛快與靜女穿上衣服,到屋外與張季、馬成還有曹安三人匯合。
此時,趙虞放眼打量整個西院,只見池子對面的排屋燭火通明,每間屋內,府內的家僕、幫傭都在收拾東西,隨後背著行囊三五成群地逃向中院,頗有種樹倒猢猻散的悲涼。
「二公子?」
「嗯。……走。」
顧不上細說什麼,趙虞帶著靜女與曹安二人,立刻跟著張季與馬成逃向庭院。當路過長兄趙寅的屋子時,趙虞好似想到了什麼,問道:「張季,我兄長還有公羊先生呢?」
張季也不回頭地說道:「大公子與公羊先生方才已先行一步到後院去了。……大公子本來想等二公子一起,但我讓他們先走一步了。」
「唔。」趙虞點點頭,與一行人衝過圓門。
不得不說,雖然場面混亂,但府里的人倒也守秩序,瞧見趙虞一行人,紛紛讓路。
當然,也有人七嘴八舌地向趙虞詢問鄉侯府遇襲的原因。
這事連趙虞自己都不清楚,如何向這些驚慌失措的家僕解釋?
穿過院門,趙虞稍稍頓足看向府門方向。
此時在府門方向,飛舞著許多點點的螢火蟲……
不,那不是螢火蟲,而是一支支火把,無論是鄉侯府的衛士也好,那些殺入府內的梁城軍士卒也罷,兩撥人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持著刀劍,正在嘶聲力竭的怒吼中做殊死廝殺。
依稀間,尚能聽到張應憤怒的吼聲:「擋住!擋住!……狗娘養的,老子跟你們拼了!」
「應叔!」
一陣驚呼過後,也不知遠處發生了什麼,只知遠處的衛士一個個愈加憤怒。
「殺光這群狗娘養的!」
「為應叔報仇!」
『張應……』
趙虞下意識地攥了攥拳頭。
他當然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