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幼虎 第091章 二月初

二月初五,一支商隊從汝陽而來,進入魯陽縣境內。

只見這支商隊的眾馬車上,皆豎著『汝陽侯鄭』字樣的旗幟,可見是隸屬於汝陽侯府的商隊。

而坐在為首那輛馬車上的,更不是別人,正是當日與趙虞發生過的衝突的汝陽侯府管事,王直。

王直是汝陽侯府的老人了,從祖輩時便在侯府效力,到他這一輩時,他與汝陽侯世子鄭潛關係親密,再加上他的妹妹還是鄭世子的侍妾,王直因此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汝陽侯府為數不多的管事之一,說不定日後待老汝陽侯鄭鍾過世,世子鄭潛接掌家業後,他還能水漲船高地當上大管事。

前幾日,聽說駐軍宛城的王尚德王將軍開設了軍市,廣邀各地商賈、世家,王直遂懇求世子鄭潛,專門負責此事。

從汝陽前往宛城,最短的路徑勢必要經過魯陽縣。

王直對這個縣可沒有什麼好印象,畢竟上一回,他可是在魯陽縣丟了顏面,被魯陽鄉侯的二子趙虞當眾羞辱,雖然最後世子鄭潛親自幫他出面,卻也沒能幫他出這口氣,反而讓他汝陽侯府與魯陽鄉侯府結了怨。

當然了,對於跟魯陽鄉侯府結怨,汝陽侯府上上下下基本上沒人在意,要知道他汝陽鄭氏在整個河南都稱得上是名門望族,魯陽趙氏算什麼東西?

更別說汝水諸縣的縣令們都站在他們汝陽侯府這邊,儘管魯陽鄉侯父子當日嘴硬,但王直相信過不了多久,對方還是會乖乖順從,就像曾經那些得罪過他汝陽鄭氏的家族那樣。

「砰、砰……」

逐漸開始消融的冰雪,又濕又滑,再加上路面破,馬車一震一震,顛簸地坐在馬車內的王直只感覺昨晚喝的那些酒都快要嘔出來了。

「你會不會駕車?」

撩起馬車的門帘,王直衝著車夫罵道:「顛死老子了。」

駕車的車夫是汝陽侯府的家僕,不敢得罪王直,委屈地解釋道:「王管事,非是小人過錯,實在是這路面崎嶇不平……」

王直皺著眉頭看向這條正在行駛的道路,見積雪初融的路面果真如這車夫所說的那般崎嶇不平,口中罵了一句:「什麼破道!……這魯陽有工夫挖渠,怎麼不派人修修這條破道?」

罵罵咧咧地,他回車廂內打盹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馬車似乎緩緩停了下來,旋即,車廂外便傳來了車夫的喚聲:「王管事,王管事,前面的路不能走了。」

「什麼?」

正在打盹的王直聞言一愣,起身撩起門帘向前觀瞧,只見在前方的道路上,不知因何出現了許許多多的土堆,每一個土堆大約有一人高的樣子,東一堆、西一堆,毫無秩序地出現在道路上,雖然那些土堆當中的空隙仍能可讓人同行,但馬車卻無法通過。

「這些土……」

皺皺眉頭,王直好似是想到了什麼,站在車夫座上四下眺望。

果不其然,在距離那些土堆約百餘丈遠的地方,隱約可以看到那積雪下好似有一條凹陷。

王直知道,那正是魯陽縣正在挖掘的河渠。

「嘁!這幫傢伙……就這樣將挖出來的土隨意倒在路上,阻礙了道路,那劉緈也不管管?」

罵了幾句,他喚來隨行的府上僕從,吩咐他們道:「這一帶附近肯定有鄉里,去找點人,叫他們把這些土刨開,好讓車隊過去。」

「是!」

幾名僕從點點頭,四下尋找附近的鄉里去了。

僅片刻工夫,這些人就又回來了,神色難堪地對王直說道:「王管事,附近的鄉里不肯幫忙。」

「不肯幫忙?」王直愣了愣,皺著眉頭說道:「你等可告訴他們,會給他們報酬。」

「說了。」

一名家僕點點頭說道:「但是那些人跟沒聽到似的,只問咱們從哪裡來,我就說從汝陽來,然後那鄉里的年輕人就開始冷笑,說讓咱們自己想辦法。」

「……」

王直聽罷面色不悅,沉聲問道:「你等可報出了咱汝陽侯府的名?」

聽到這話,那幾名僕從的表情更古怪了,其中一人弱弱說道:「說了,然後那些人就說……」

「說什麼?」

「滾!……是那些人說的,他們叫咱們滾,還說什麼,遲了小心把咱們幾人的腿打斷。」

「什麼?」王直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之色。

他在汝陽侯府那麼多年,還真沒遇到過這種事。

他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問道:「你等可曾詢問,他們為何針對我汝陽?針對我汝陽侯府?」

話音剛落,便有一名僕從開口道:「問了。他們說,汝陽背信棄義,不顧當初的約定擅自斷絕了給予他們魯陽的錢糧資助,又說咱汝陽侯府挑唆汝水諸縣,更不是什麼……什麼好東西……」

說著,他偷偷看了一眼王直的神色,低聲又說道:「見他們侮辱咱侯府,小的幾人原本欲與他們理論,奈何那鄉里的年輕人都涌了過來,人數眾多,是故小的幾人就……就退了回來,請王管事做主。」

王直聽得面色陰沉,怒聲罵道:「窮鄉僻壤,盡出刁民!」

可罵歸罵,既然那鄉里不肯幫忙,他也沒辦法,畢竟他總不能帶著隨行的衛士衝到對方鄉里去,萬一事情鬧大了,魯陽縣的縣令劉緈肯定不會放過他。

『待等回汝陽後,將此事告知世子,再來教訓這些刁民。』

心中暗想著,王直將車隊的隨行僕從與衛士都喚了過來,吩咐他們搬土。

而這就苦了那些僕從與衛士,要知道這些土地,怎麼看都是去年降雪前堆積在這的,經霜凍冰封,堅硬地跟鐵疙瘩似的,而他們手中也無鋤頭等趁手的農具,只有衛士手中持有刀劍,這怎麼搬?

無奈之下,那些衛士們只能用刀劈,用劍撬,花了近兩個時辰,費勁九牛二虎之力,這才搬開了幾座土堆,勉強可以讓馬車通過。

「走!」

按捺著心中的煩悶與慍怒,王直吩咐商隊繼續趕路。

可等他們走出十里,前面又出現了類似的土堆,氣得王直破口大罵:「那劉緈是幹什麼吃的?難道他就不知那幫人將挖出來的土隨意倒在道上么?」

罵了一陣,王直這次親自帶著人去尋找附近的鄉里。

說來也巧,他這次直奔的鄉里,恰巧就是他曾經呆過的鄭鄉。

遠遠瞧見那有些熟悉的村落,王直的面色就沉了下來,他不會忘記,他就是在這裡,被魯陽鄉侯的二子趙虞當眾羞辱。

平心而論,他不想來這裡,但他沒有辦法,畢竟此時正午已過,倘若單憑他們這些人去搬運路面上的土堆,搞不好天黑之前就無法趕到魯陽的縣城歇腳,那他們就只能夜宿在荒郊野外了,更別提晚飯能有什麼酒肉。

想到這裡,王直沉著臉帶人走向了遠處的鄭鄉。

遠遠地,他就看到有六七個人站在坑渠附近交談,其中一人時不時地還伸手指一指渠坑的南北兩側,似乎是在商量著什麼。

王直也不管其他,徑直就走了上去。

走近一瞧,他認出其中一人正是鄭鄉長的兒子鄭勇,他遠遠就喊道:「鄭勇。」

聽到聲音,那六七人皆轉過頭來,其中一人,還真是鄭鄉長的兒子鄭勇,方才就是他伸手指著渠坑的南北兩側,向從旁的幾人交代著什麼。

看認出是王直後,鄭勇臉上浮現幾許古怪之色,與一旁的幾人互換了一個眼色,旋即邁步迎了上來,抱拳笑道:「這不是……王管事么?王管事行色匆匆,不知有何貴幹?」

聽聞此言,王直抬手指指身後方向,不悅說道:「此地往北約兩百丈左右,到處都是隨意堆放的土,阻塞了道路,那是你們乾的吧?叫人把那些土給我搬了。」

鄭勇笑笑說道:「王管事息怒,那些土我等打算今年春後開工時便陸續搬移……」

「我等不了那麼久!」

「咦?」鄭勇不解說道:「在下去看過,那些土應該不妨礙行走呀。」

王直不滿地說道:「但馬車卻通不過。」

「馬車?」鄭勇與從旁的幾人互換了一個眼色,旋即攤攤手說道:「那我也沒辦法了,咱們要等到二月初十才開工……」

王直愣了愣,旋即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鄭勇,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鄭勇淡淡說道:「就是說,在下無能為力,王管事自己想辦法吧。」

聽到這話,王直面色愈發陰沉,冷冷說道:「鄭勇,你是昏了頭么?你說這樣的話,就不怕得罪王某,得罪汝陽侯府么?!」

話音剛落,就見鄭勇身邊有人撫掌嘲諷道:「哇,汝陽侯府啊。」

「你是何人?」

王直轉頭看向那人,感覺對方隱約有點眼熟,但又印象不深。

就在那時,那人隨意地抱抱拳說道:「在下鄭羅,魯陽鄉侯府上的衛士,也是鄭鄉此地的監工。……王管事,別來無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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