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吼雷攀雲 第三十一節 伏石夢

人有百慧,難免一誤。.行進中的這些個老江湖全都只注意到腳下和身邊周圍,卻偏偏疏忽了頭頂上方的情況。而最不應該有這種疏忽的應該是魯一棄,也許是因為仙臍湖邊的廝殺和「陰世更道」的壓力,讓他忘記了最開始時是什麼原因導致他決定不走歸界山的。

歸界山上幾座略帶傾斜的山峰,像隨時會拍下的手掌一樣。就在魯一棄他們慢慢朝前行進的時候,「手掌」中有個手指的最上一節微微動了。是的!山峰頂的黑色巨石,黑色巨石的峰頂,在微微動著。

朱瑱命沒有追著魯一棄腳跟梢兒也從歸界山中走,只是讓大個子揚青幡帶人在後面追逼著。而他自己卻是選擇的另一條路,那條路雖然繞得遠些,但他相信自己肯定會在魯一棄他們前面到達正西大道,他完全來得及在前面再次組織人馬阻截撲殺這群魯家高手。而且自己利用這段時間,用朱家高人配置的秘葯調理一下自己,說不定到時還有機會與魯一棄這年輕人真正地交一下手。當然,這必須有個前提,就是魯一棄他們要能走出歸界山,逃過陰世間兩位老人的厲害手段。

就在魯一棄他們進入歸界山,踏上「陰世更道」兩個時辰左右,識寶靈童帶薩滿打扮的祭魂師和三輛大車也趕到了仙臍湖邊的草谷口。其中兩輛大車上滿匝匝地坐著人,不像人的人,那是被祭魂師控制的失魂落魄的殺手。還有一輛大車上裝的除了祭魂師常使的器物用品外,還裝了好些鳥籠、蛇罐、蟲盒一類物什。

到了草谷口,大車就沒法再往裡趕了,只能另繞大路往前。於是識寶靈童和祭魂師用聽不懂的異域話商量了一番,祭魂師便從第三輛車上拉出一個十格鷹籠,從中放出五隻長白花喙鷹。花喙鷹振翅飛了一圈就又一排齊齊地落在了第三輛大車的車架上。而就在五隻鷹舒展羽翼的時候,祭魂師捧著一個金絲錦囊又唱又跳,拜天拜地。儀式結束,從囊中拿出一個個白色的小管子,系在鷹腳上。然後振雙臂一陣嘰里呱啦地怪叫,五隻鷹便再次飛起,往歸界山方向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山影之後。

而在歸界山的西面,通往藏地中心的大道上,幾個身著藏服的漢子正驅馬快速往東面仙臍湖的方向趕過來。東起的旭日照在這些人黝黑的臉龐上,讓臉上流掛下的汗珠晶晶閃亮。這些人是墨家守護寶構的門人,接穆天歸手令前來接應魯一棄他們。穆天歸的墨門手令早在黃土坡上三丘墓得手後就發出了,但是藏地真的距離太遠了,道路又艱險難行。而且墨家後人接到手令後,開始只是在准地兒周圍等侯。這幾日見情形變化,江湖異動,這才意識到可能是針對魯家人而為的,於是趕過來接迎。

最前面的一個中年漢子雖然一身藏服,但打眼看就知道不是此處留守先人的後輩。的確如此,這是穆天歸的徒弟劉只手,河南堯山人。河南堯山是墨門的發源地,也是劉姓的起源地。劉只手江湖上人稱「留只手」,也有稱作「六隻手」的,都是因為其制扣的技藝神鬼莫測。雖說制扣與設坎相比算作小技,但一個絕妙坎面中要是沒有神鬼莫測的扣子落下,那麼最終的殺傷目的是無法實現的。劉只手製作的「回抽刃扇門」和「醉仙凳」兩道扣子,就曾將朱門中州堂兩大護法和總堂六大高手盡數滅了。

本來穆天歸派遣劉只手,是要他先期到此查探寶構的情況,掃清外圍朱門障扣,等魯一棄到來後啟寶鎮凶。但是他到達此地後卻發現,憑他所帶人手,再加上墨家祖先留守此地的後人們,根本無法做成這些事情。朱家在此地的力量已經發展得太大,不說其他的,就是天梯峰下的金頂喇嘛廟,他們想接近的機會都很少,更不要說進到裡面查坎解扣了。

就在劉只手不知該如何正確處理面前的事情時,穆天歸的手令到了。告知魯家的一個絕頂高手魯一棄,帶人正往正西趕來,正西寶構之事全由這個年輕門長定奪。

接到手令的第二天,劉只手和墨家其他人等都覺出不對勁來。朱家堂口變得忙亂,奔馬信使來往不斷。分布各處的「據巔堂」門眾,有大部分悄然間不知影蹤了。天梯峰下的金頂喇嘛廟從第二天下傍晚不再讓信徒香客進入。這些現象讓劉只手意識到,朱家調動力量有很大可能是要對魯一棄他們進行阻截圍殺。於是他留下大部分人繼續在天梯峰下密切注意朱家動靜,自己則帶著幾個熟悉入藏路徑的高手往東來接迎。

「黑娃,瞧瞧該往哪邊走?」說是大道,其實只是一片荒野中的車馬壓踏出的痕印而已。劉只手知道,要想搶在朱家人之前把魯一棄他們接出,就絕不能順著這條痕印往前走,而是要走一條別人根本不知道的、更近更快的道路。

身後一個黑臉小夥子把馬往前趕了幾步,這小夥子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紀,但膚色黑中透亮,眼角嘴角都有些皺褶了。藏地的氣候和日照紫外線讓他過早地出現了不該有的老痕。

「你們看,血隼朝著那邊飛,那方向該是出什麼大事了。」黑娃的漢話很生硬,不過還是能清晰聽懂的。

劉只手順著黑娃手指方向望去,三隻褐紅色的血隼正振翅搖翎往前飛著。血隼、雪豹、五彩狐都是藏地的特產,但存量已經極少。特別是這血隼,幾乎已經絕種,找遍整個藏地,恐怕也找不出超過十隻。血隼有個特長,能在百里之外察覺到血腥和腐肉的味道,是何原因造就此特性,無從知曉。現在一下將三隻血鷹誘勾出來,那麼所去方向的血腥之事一定是個大場子。

「那方向是什麼地界?」劉只手問。

「歸界山,仙臍湖。」

「你說什麼?歸界山!這魯家門長可不要轉到陰世路上去,那樣就凶多吉少了!」劉只手一臉驚駭、滿懷焦急。

而此時,魯一棄他們不但走上了「陰世更道」,而且差不多已經走到有一半了。

「陰世更道」給人的無形壓力並不是持續的,特別是對這些久走江湖的高手們而言。.剛開始也許會有胸悶、煩躁、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但在進入一段時間後,反會漸漸適應了。這就像從一個正常環境中突然進入到一個寒冷或者悶熱的環境里,剛開始肯定不適應,但只要待上一會兒,身體狀態調節過來後,也就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了,最多是覺得沒有平常時那麼舒適而已。

但適應了環境並不一定就全是好事,至少對周圍情形的戒備和提防相對沒有那麼嚴密了。而且在走了這麼長時間以後又確實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本來最懂得將自己調整成自然狀態來適應周圍環境的魯一棄,卻在此時身體開始出現不舒服的感覺。首先是頭疼、耳鳴,暈乎乎地想睡覺,再者就是胸悶噁心,氣接不上,乾嘔無物。從現象判斷,這是很強烈的高原反應,出現這樣的情況也屬正常。因為過仙臍湖後,不管是走草谷還是攀歸界山,他們始終是走的上行路,所處的海拔高度在迅速上升。但是從魯一棄時不時出現的幻覺來說,這種現象又是極不正常的,迷糊之中,他覺得有什麼黑乎乎的東西從上方在攻擊他,他還看到刀光圍住自己盤旋,感到刀氣撲面,膚著如割。

因為魯一棄,他們的行進速度變得很慢。大多時候是獨眼和胖妮兒架著他在走。但是大家都沒有因為這種情況而抱怨,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年輕人總有別人意想不到的判斷和表現,他的一些非正常狀態往往隱含著什麼特殊的意義。

當魯一棄再次清醒的時候,他也仔細查看了一下周圍情形。但是憑著他現在的道行,真沒法在這「陰世更道」中看出找到更多的東西。或許最終還是必需依靠他超常的感覺,或許是現在他的感覺還沒有到位。

「咦!這『陰世更道』怎麼會有岔道?」胖妮兒一聲輕呼讓魯一棄再次勉力清醒過來。

「是呀,要不此處天然『陰世更道』只有半幅,未曾全成?」瞎子對這樣的現象也感很奇怪。

獨眼放下魯一棄,走到前面仔細查看一番,也沒得出什麼準確結論,卻是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我在破開摩崖山後漢孝濟王古墓時,曾在墓中見識過九折墓道,這九折墓道最終的設計就是岔道而行,一條至天庭墓室,這叫升天道,一條至凡居墓室,叫做還陽道。這『陰世更道』不知道會不會也是這種設置?」

「不會!絕對不會!如果對家確實利用『陰世更道』為坎,除非破尾關,才能見五更曉。就算『陰世更道』未曾為坎,也是依更而變的,其中只有天色明暗的變化,絕沒有路徑的交叉錯落,更不要說分什麼升天、還陽了。再說,這位置怎麼都才該一半多,離終了還遠著呢。」胖妮兒堅決地否定了獨眼的說法。

「是的,『陰世更道』的風水之說,最終是要能連接兩陰之端,陰首貫聚陰尾,不被陽侵,陰力不散,方為『陰世更道』。」魯一棄眼色朦朧地開口了。「不過還有種說法,是在元末餘姚人龔草旬所著《堪虞陰陽形後辨》中有述,說『陰世更道』中如有接天觸地之絕徑,可從中分出主道和分道。主道也叫循輪道,分道叫做永淪道。從字義上也可以得知,循輪道是有與陽明相接的出路的,永淪道卻為接天觸地之絕路死道。我覺得這岔道口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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