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吼雷攀雲 第二十五節 不容輕

朱瑱命在微微點頭,看來他很滿意漂亮小伙兒的分析。

大高個子卻有些不以為然:「那另外還有三條路徑呢?他們難道不是最希望我們會選擇其他三條無痕迹的路徑嗎?」

「當然希望我們選擇哪三條路徑,但他們中間肯定有走過此處地界的人,知道那三條路一條需要橫渡洶湧大江,一條至群駝山路就盡了,還有一條繞向後會反向東南。他們當然也知道,我們家對此處的路徑地形肯定比他們更熟知。那三條路對他們都沒用。如果以那三條路徑為岔兒,不但誘兒、迷扣白設,還會耽擱自己工夫。而且留下更多痕迹反現了自己形。」漂亮小伙語氣不但洋洋自得,而且表情中也顯出對大高個子的不屑來。

「可後來實走的那一路地勢地貌也無處可掩藏屠龍器呀,貧瘠之地更易顯出屠龍器肅殺氣勢來的。」大高個子的涵養很好,依舊認真地表述著自己的觀點。

「你這話又是不對了,貧瘠荒蕪之地本身就有種嗜殺與死亡的氣相,在這種氣相籠罩中,屠龍器的氣勢不易顯露出來,就算有顯也不會明顯。就好比我們先前所見的『藏魔海子』,其勢更為凶煞。沙丘連綿,枯熱如蒸,滴水不尋,其本身就是個殺戮無數生命的利器,與我門中的屠龍器有異曲同工之妙,二者相融必定是勢不凸現。」漂亮小夥子開始好為人師地賣弄起來了,當著這麼多手下的面,這讓他覺得很有面子。

朱瑱命晗閉的眼皮突然間睜開,一雙精光像是要刺透黑夜的蒼穹。這雙目光有些遲緩地轉向那個漂亮小夥子,雖然那小夥子知道朱瑱命不會將他怎麼樣,但驚懼的寒氣還是剎那間就遍布了全身所有的毛孔。

「你剛才說什麼?」朱瑱命聲音很平靜,這和他的目光很不協調。沒等漂亮小伙兒回答,他便又自己表明了問題的關鍵處:「藏魔海子與我們家的屠龍器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有剛才聽到漂亮小伙兒說話的人,包括漂亮小伙兒都下意識地點點頭,在這樣的目光和威嚴壓懾下,他們有種中了魔障般的獃滯感覺。

朱瑱命的臉色陰沉得就像夜色中歸界山的山色,而眼光卻像黑夜浮雲中的星光那樣閃爍不定。一連串的線索和現象都在他的腦海中串聯拼接,一連串的可能和伎倆也在不斷與黃土坡囚魂墓中的擺局設坎手法比對。於是一些無意間的細節合上了拍,於是,一些習慣性的手段對上了號。

朱瑱命很擔心最終會是這樣的結果,但他無法不面對這樣的結果。如果真的和囚魂墓那一趟一樣,那麼魯一棄是又一次把坎扣擺在最前頭,擺在自己完全還未意識到坎扣的階段上。那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和另一個高手帶著一群雇來的鏢頭、趟子手以及牲口販子,一路招搖地踏險闖惡,其真實的意圖當然不是為了誘朱家人往西北去,而是要朱家人誤以為他們是誘向的餌引子。

朱瑱命是聰明人,從那兩個人所雇的鏢客和牲口販子以及他們的穿著打扮就知道他們是餌引子,他們也的確是餌引子,但僅限於這些為錢而來的人,絕不包括穆天歸和書生模樣的易**脈兩人。其實不但雇來的那些人是餌引子,就連魯一棄這群往正西而來的人也是餌引子,包括魯一棄本人。他們在落日鎮高調顯形,一路掌握節奏緩速奔逃,懸掛見血封喉樹皮布,故弄玄虛留跡留痕,所有的一切卻正是為了穆天歸和易**脈兩個人。

一群人直奔西北,其中卻沒有正主兒,而且行動裝束都可以斷定是餌引子,另一處正主兒出現,帶著眾多的真正高手。朱瑱命理所當然會認為所要追回的寶器在魯一棄這裡。但是他現在終於明白過來了,雖然魯一棄的布置手法神鬼莫測,但自己卻也犯了個極大的錯誤,能將他誘入地下困於墓中的魯家這些江湖高手們,怎麼會出這樣簡單低劣的招術?

又是一個局中局、坎中坎。時機和地點都選擇得那麼合適。屠龍器不在魯一棄手裡,而是在「藏魔海子」里,在逃躲到「藏魔海子」里的人手中。大自然的肅殺之地,多年以前就難見一點生命的跡象。在這樣的一個枯殺絕滅的環境中,屠龍器的殺戮之氣已經完全融入到這局相中,沒有什麼特顯而出的氣相。這也就導致已經到達「藏魔海子」外的朱瑱命都沒能感覺出它的存在,也讓他誤認為這一路人只是誘兒,轉而直追魯一棄而來。

而事實上正是穆天歸帶著那屠龍器直奔西北,那裡有墨家祖先認定的,由朱家祖先構築的藏寶暗構。藏寶雖然不是墨家所為,寶構雖然自始自終是空著的,但墨家後代卻是無數次來回於那個地界,不然也無從可知朱家掖寶行徑。所以那處的凶**所在也在他墨家掌控之中,雖然無寶鎮壓的凶**移位不少。

當一切都在朱瑱命心中、腦中形成布局後,一團甜膩的血腥浮上他的舌面。他用鼻中透入的一絲清新氣息壓服了下胸中的翻騰,再強行將這口血腥咽回喉中。

當胸腹中的一切異動都被強行收斂到角落中後,他衝口而出滿帶血腥氣的第一句話是:「速訊狂沙幫,務必將『藏魔海子』中人盡數擒獲。」說完這句,他又閉緊嘴巴調整了一下:「如果不能擒獲,盡數見屍也行。」

話音剛落,一聲尖利的嘯聲由遠及近,從遠處天空直落下來。

「是信梟!」漂亮小伙還未來得及將朱瑱命的吩咐傳達下去,便以指撮嘴,也發出一聲尖利怪異的哨聲。

信梟聽到哨聲,便繼續長嘯著回應,同時急速往漂亮小伙頭頂落下。小伙手臂一抬,信梟輕巧地就落在他的手臂上。

紫色淚斑竹做的信管打開,捲起的奶脂密綢信箋展開。漂亮小伙兒沒有馬上遞給朱瑱命,他自己先細細看了一遍。這舉動更說明他在朱家的地位非同一般。

「是不是西北方的事?」朱瑱命微閉起眼睛,他知道自己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可能已經變成事實了。.

「對。」小伙兒悄聲回道。

「是不是屠龍器顯形西北?」朱瑱命用力吸入一口氣息後又問。

「是的。」聽得出來,小伙兒在極力控制語氣的平靜。

「有沒有來得及入凶**呢?」朱瑱命說這話是心存最後一點僥倖和祈盼。

「……」沒有回答,是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又該如何回答。

長長的一聲嘆息,旁邊有人甚至已經從這聲嘆息中看到**的血氣,那血氣粗重得已經能凝捻成絲,凝捻成綿長不斷的血絲。

「有負祖願啊!愧對祖先啊!非但未曾建得奇功,倒將祖寶遺落。」朱瑱命情緒出現了少有的激動,黯然神傷間眼角有晶瑩滲出……

魯一棄沒有睡著,能在如此殺伐大坎中安然入睡,要麼這人已經道成如神了,要麼這人就是沒心沒肺的呆傻。魯一棄道行沒到那份上,卻也不是呆傻,所以他自始自終都沒睡著過,最多算是閉目寧神養氣而已。其他人更不可能睡著,江湖人的警覺和所在處境給予的壓力和不安,已經糾結成一根粗繩把他們的心高高提起。所擺出的睡態只不過是應魯一棄的要求而已。

既然都沒睡著,肯定就都覺出到朱瑱命的到來。魯一棄沒有變化自己的狀態,他覺得還沒到時候,他心中盤算的最後那道可救命的理數還沒合上軌子。

其實雖然都是睡姿,但高手們還是能從氣相的升騰起伏和肌肉筋腱的收縮凸起蠕動上判斷得出是否真是在睡覺。比如說朱瑱命這樣的高手,一點點的不自然都無法逃過他的眼睛,更別說那些裝睡的人暴露出的許多破綻和不自然的氣相、體態了。但朱瑱命完全沒有去注意其他人,他就看準魯一棄了。而凝氣聚神,將身心都趨於自然後的魯一棄卻是判斷不出真在睡覺還是假睡,他沒睡著時的狀態比睡著後的狀態還要自如隨意。

魯一棄很舒服,一路的奔波勞頓,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舒服過了。躺在柔軟的青草甸子上,聞著野花的香味,聆聽著湖水輕漾的聲息,模糊中他彷彿又回到天鑒山千峰觀旁的草廬里,暮鼓晨鐘中,枕月聽風,談經論道,解虛破幻。模糊的感覺讓他忘卻了煩惱憂愁,忘卻了危險和殺戮。再隨著模糊的感覺越來越淡、越去越遠,他的心竅整個被清空了,每一個連接心竅的神經都變得無比的敏銳。

從朱瑱命到來之後,他的每一個情緒的變化和外露神經的悸動都沒有能逃過魯一棄的感覺,甚至連他身體內部的變化,魯一棄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因為不管情緒還是身體,都能從人所攜帶的氣相上反映出來。

時機到了!魯一棄依舊保持著自己的狀態,可臉上的微笑卻禁不住地展現開來。感覺和判斷告訴他,此時朱瑱命已經像個快潰塌的堤壩,自己應該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地再給他來一個決定性的衝擊,加速他的崩潰。

魯一棄緩緩站起身來,整個過程中他依舊聚氣凝神,盡量保證自己動作的從容和自如,就連最後直腰的那個哈欠,都將心境放到靈空的狀態做出。他心中非常清楚,自己只要稍有慌亂和錯愕,都會被對方瞧出暗藏的招數和心中別樣的企圖。

「朱門長,來了。」語氣平靜得像是隔夜的沉鍋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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