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吼雷攀雲 第二十節 轉雕鞍

奔馬蹄亂似驚洪,分流閑馭一車工。.

千里追馳驀警悟,轉鞍持弓射西沖。

東面馬隊的混亂是短暫的,像他們這樣有經驗的騎手肯定是懂得快刀斬亂麻的道理的,一陣刀光閃爍過後,纏裹住的布匹、緞子全成了碎塊,花花綠綠地鋪滿了道路,馬隊解脫了束縛,重新整好隊形,蓄勢待發。西面馬隊的身手也是很快的,一切動作看來是經過訓練並且久經沙場,不一會兒,一切拿人取貨該做的準備都做好了,一切阻止大馬車奔出的絆腳料也都下了。

大馬車沒動,只是趕馬車的卞莫及安撫了一下拉車的四匹馬,然後提著鞭高高地站在一側車杠上。

東面的馬隊開始動了,不過很慢很小心,隊列也整齊,就像堵厚重的牆壓了過來。雖然剛才的槍擊讓他們心有餘悸,但是銜在自己嘴裡的肥肉怎麼都是不捨得輕易丟掉的,於是帶著各種僥倖慢慢朝這邊逼壓。

馬隊離著馬車越來越近,馬隊過來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騎在馬上的人都已經端起了各種火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著馬車上的人。只要貼近了,槍法的好壞就沒什麼區別了,對手的優勢就不存在了。隨著距離的逼近,他們的僥倖開始變成慶幸。

馬車上的人還是沒動,他們像是已經準備好束手就擒了。

但馬隊在沒有完全逼近大車時就停住了,因為他們的坐騎開始變得焦躁不安,怎麼都不肯往前行。也就在這個時候,地面開始震動起來,兩邊店鋪的招牌、桌椅、櫃檯乃至房屋都跳動起來。一陣洪流般的聲響從南面道路上傳來,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急,轉瞬間就變得震耳欲聾。

「走野流子了,快躲呀!」有人在嘶啞著尖叫,但這聲音在洪流般的聲響中幾不能聞。

南面道路上衝出的野馬真的像是洪流,又快又急。可是卞莫及卻像是分開洪流的砥柱。從岔路口出現第一匹馬開始,他手中的長桿馬鞭就像放鞭炮一樣響開了,鞭聲清脆響亮,竟然是那洪流般的聲響無法掩蓋的。隨著鞭聲,衝出的野馬群快速分道,分作兩股往東西兩邊奔涌而去。

東面「護商隊」的馬隊像是幾艘被洪流衝擊的破爛小船,裹扎在野馬群中眨眼間都不見了。

西面「高包子」的馬隊離得遠些,所以他們的人還來得及逃上屋頂和店鋪之中,至於他們所設的索兒、網子,還有那些桌椅板凳,雖然也導致好些馬匹失蹄摔倒,但是在翻滾而起的馬匹連同後面的馬群重新衝過後,那些布置設施都變成碎片,有的甚至蕩然無存。

分開的洪流中飄出一朵紅雲,輕巧地落在卞莫及的大車上:「是時候該走了!」

胖妮的聲音不高,卻是貼著卞莫及的耳邊說得分分清清。

「呦喝!駕!」一個並不太響的大鞭花,馬車終於動了,只有不響的鞭花才是真正打在馬身上的甩鞭。雖然卞莫及手中有數,馬兒被打得並不疼,但久經訓練並且很少真正被抽打的轅馬十分清楚此時該怎麼用力,用怎樣的力。於是步蹄一致,在極短時間中的加速再加速。大馬車混在野馬的洪流中朝著西面狂奔而出……

朱瑱命帶著馬隊急速馳騁出射狼堡城門時,他抬頭看到遠處密布的灰色雲層壓得很低很低,人出西關,像是連天都變矮了。不知道為什麼,他面對雲層卻還有另一種莫名的感覺,那些雲此時似乎更像隱藏了些什麼的掩遮子,於是他勒住了口鼻間已經噴濺白沫的馬匹。

一望無際的天地盡頭抽冷子拂過的一絲小涼風,讓他身上裹住的暑熱褪去了一些,也讓他的思維冷靜了些許。

地下的挖掘,讓他們發現魯一棄已經利用預先的暗道逃遁。在一番周密的布置之後,他連夜親自帶一眾好手往西北方向追趕。朱家的傳信手段要比賓士的馬匹還要迅捷,天色未明之時,西北線上各個堂口都接到門主指令。時未過午,西北以及正西、正北所有江湖幫派也都接到了江湖帖和暗金令。

在朱瑱命出發的第二天下午,也就是魯一棄脫出墓**的第五天下午,多道消息通過朱家堂口反饋到朱瑱命這裡,說是有一隊人全是快馬掩面,從蘭州一線直出西北,並且與多個攔截的幫派交手,還破了朱家嘶烈堂的「無駕銅車馬」、「突地荊棘」。並且於當夜還在綠氈子灘破了朱家撒出的「人影子」。

聽到這消息,朱瑱命心中已經有**分斷定那些掩面而行的人是魯一棄他們,特別是在「人影子」被破的消息傳來之後。朱家的「人影子」不是西北傳說中的人形一般縹緲的鬼影,而是鬼影般縹緲的活人。只是這些活人被用藥物毒制過的各種江湖高手,不但本領高強,而且不懼死傷疼痛。(這「人影子」可能是類似歐洲傳教士在非洲驅用的「殭屍工人」,是使用河豚毒素混合其他材料,服用一段時間後會讓人神經麻木,沒有思想,讓做什麼就做什麼,而且不知疲勞痛苦,就猶如殭屍。)而且這些「人影子」所布的「若隱現」坎面,更是需要將陰陽命理之數了如指掌的高人才能夠破解的。在朱瑱命印象中,具備有這樣能力的人除了自己和自家門中的兩三個高手外,江湖上也就是幾大宗派的門主有這能耐。還有就是那個魯一棄或許也有這樣的能耐,因為這個年輕人到現在都無法度測到底有多大本領,又有哪些本領。

而今天下午傳來的消息讓朱瑱命再次興奮起來。說是那群掩面而行的人在射狼口外沙駝凹,被朱家射狼堂聯合專門劫殺商隊的「揚沙幫」,用「烈日沙暴」和「鑽沙鐵鷹」雙坎面合力伏擊了。殺死對方一半人以上,生擒了三個,只剩下四五個人被逼得逃入「藏魔海子」(西北沙漠中一處獨特的地貌,沙波連續如浪,沙丘如堡,且沙質開始固化),現已圍住,等調來更多人馬後會馬上進入搜尋。像「藏魔海子」那裡的特殊奇異的地形,估計那幾個人要沒本地嚮導,能不能從那裡面逃出來都是個問題,所以抓住他們是遲早的事,不用太著急。

「門長,前面不遠就是沙駝凹了,從那裡再往北轉過去兩里多路就是『藏魔海子』。」身邊一個相貌漂亮得像個姑娘一樣的小夥子提醒沉浸在思境中的朱瑱命。於是朱瑱命幡然收回思緒,定睛往遠處看了一下,便帶手下繼續朝前縱馬急趕。

可是剛到沙駝凹口子前的朱瑱命卻偏偏再次勒住了坐下馬匹,他好奇又詫異地查看了一下周圍地勢形貌。這沙駝凹看起來簡直就像個缺個口子的大面盆,四面環合,絕對是個設坎伏襲的好地方。可也正是因為這一眼就能看出的設坎伏襲的好地方,讓朱瑱命心中的疑雲疊聚得就像遠處的雲層。

「你們誰知道對家先後在幾處抖膀子(動手過招)的?」朱瑱命問身邊的人。

「和我門中『嘶烈堂』是在草及背嶺,破『人影子』是在滾石溝。」旁邊一個騎大馬的大高個子答道。

「和其他幫派分別是在半崖山、跪馬塬、古馬乾河和無水渡。」回這話的還是那個面相白凈漂亮得像個姑娘的小夥子。

朱瑱命一時沉吟不語,心中的疑雲卻變得更濃更盛:怎麼會都是有幫派賊匪聚首的險要之地,這些地方只要是個江湖人都知道,都是白不獨行夜不行,要不都要提前尋江湖關係上了奉供才能走的,他們怎麼就偏挑這種路線走呀?還有著這一眼就能看出不能**而行的沙駝凹,他們為什麼偏偏往裡闖,多走兩三個時辰繞行過去不行嗎?是魯一棄藝高人膽大,偏向虎山行?不對,他可是個比猴還精的滑子,怎麼都不會冒這樣的險。那其中到底是什麼原由呢?!

等見到被生擒的那三個人後,朱瑱命幾乎已經肯定自己又一次上當了。那三人全是穿著一色的亮黃色騎衣和披風,如此招搖惹眼的裝束怎麼像是要掩面暗行。臉面倒的確是用同色的布巾遮掩,不過這也許是不想讓人見到這一路走來的到底有哪些人色。

「有沒有問他們都是什麼人?」朱瑱命此時已經失去親自從那三個人口中掏出些有價值信息的興趣,因為此時的他估摸這三個人口中也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三個人中有兩個一看身形就能肯定也是練家子,還有一個雖然也矯健,卻不像是會技擊的。在朱瑱命到來之前,這裡的朱家手下就已經查問清楚。那兩個練家子是蘭州一個叫「平福」的小鏢局子里雇來的鏢師,而那個不會技擊的是個遠途趕送馬牛的騎手,是在大霍布集市上被雇來的。

僱用他們的是兩個人,一個背著劍的老頭和一個像教書先生模樣的中年人。給了他們不少大洋,說是只要帶他們用最短時間趕到答哈噶木,就會再付給他們雙倍的大洋。雖然到答哈噶木路途艱險,而且如果要趕時間抄近路的話,還要闖好幾個大把垛子(聚首匪幫盜族的險要地段),但瞧著這麼豐厚的酬勞,這些人都捺不住貪心冒險而來。途中果然是遇險無數,沒想到的是這老頭和中年人自己就是絕頂高手,這一路遇到的凶匪強攔都是他們兩個給料理掉的,而自己這些許以重酬的幫手都似乎是為他們湊人數而已。

朱瑱命不知道背劍的是誰,但那三人描述的教書先生讓他一下就猜到肯定是墓中襲擊自己的那個會飛針的老儒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