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吼雷攀雲 第六節 水回天

(正宮·塞鴻秋)

海際井旁千山鋪,是豪客義士奮博處。

見得坡下三叉旋,是凶**厄勢該歸去。

雲飛開天眼,西南垂柳數,投命險涉依如故。

再次是僵持之局,張傳道不能松指,鬆開後,周天師只要迴轉過氣息,立刻就會變劍招把自己刺砍得千瘡百孔。

余小刺不能鬆口,鬆開口,張傳道就能立馬解決周天師,然後騰出手結果了自己。

周天師不會撤回劍,自己命門被握,生死就在須臾之間,就算張傳道一時沒能捏碎自己咽骨,但這樣的握力還是會在很短的時間能就讓自己閉氣而亡。現在只能是同歸之局,於是雙手繼續施力推握劍柄。可惜的是咽喉命門被握,讓他無法提丹田氣發大力,這劍只能是一點點往張傳道身體中擠入。

一旁還有個雙眼被刺瞎了的無頭人,此時他的破傘已經遠遠滾落到坡下。驟然的失明讓他感到惶亂驚恐,加入戰團,不敢!趕緊離開,不舍!於是只能是單腿跪地,仔細辨聽周圍形勢,尋找可乘之機。

「其實我一早就知道自己取了件非同一般的東西,不過卻從沒想過這會是五行數中『水』字天寶,是你們剛才替我開了靈竅,讓我知道自己取到的到底是什麼了。」柳兒平靜的話語,讓相持的三個人稍稍鬆了些力道,他們都還不想馬上死,他們都想知道自己拼死拼活最終是為了一件什麼寶貝。

「入到裂開圓石前,我發覺自己清明的嗅覺恢複了,這是因為穿過雁翎瀑時,雁翎般的純清水花沖刷清洗了我的身體,除卻了我身上混淆嗅覺的污穢。這讓我更真切的聞到裂石中的清雅花香。」柳兒訴說時眼神迷離,像是在回憶那一刻的情形。

是的,柳兒就是匍匐在雁翎瀑下無法前進的那段時間裡,雁翎水花不斷地沖刷清洗,去除了她身體的污穢和氣味,消除了影響她嗅覺的原由,清明的嗅覺完全恢複了。而清明的嗅覺讓她在裂石中獲知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圓石之中除了清新芬郁花香外,還有不香的花!

柳兒繼續說道:「清明的嗅覺可以聞到花香和其他味道,也就可以分辨出無香無味的東西。如果成千上萬同樣溫芳雅嗅的花枝中,唯獨有一枝外形一樣卻無色無香,這說明什麼?不會僅僅是與眾不同,花裂石中的所有東西包括那裂開石頭本身都已經是與眾不同的了,那這花就不是用與眾不同這詞句可以形容的。於是我隨手採摘了那一枝小花。」

說話間她將髮髻上那枝小花取了下來:「如果不是為了這枝不起眼的小花,我也不會狠著心拋卻親人只管自己逃命。有那麼一刻我自問過,這枝花就是我們要找的寶貝嗎?如果不是的話,我們的犧牲是不是太大了?但剛才你們對海際井的感覺告訴了我,為這枝小花絕對值得。」

「其實在蔑匠大叔講說此地與黃綾暗語相合地名時大家都多少料出,這海際井很可能就是凶**所在。而當我站在井口邊時,你們竟然沒有對如此凶**有絲毫的反應,特別是還有玄覺得成的張掌教在,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其凶已被寶氣所抑。我離井口最近,而且你們說再次見到我後,身上氣相有所變化,都說寶貝在我身上。暗自與進到雁翎瀑之前相較,發現自己唯一不同的還是多帶了這麼枝花。」

「洛神花!」雖然張傳道被余小刺咬住頸脈,聽到此處還是強自運氣吐出這三個字。

「你是說洛神花?!這就是傳說中『洛神踩清波,飛淋化晶花』的洛神花?!」柳兒雖然有極大的心裡準備,可還是顯出極為驚異的神情。

《神魔志·仙由篇》有:洛神踩清波行萬流千川,袖帶如霓,峨髻如雲,扉彩雲濕為幕,難見其容,蘭指間挾花一枝,揮灑間珠飛滴灑,化為花,復化為水,再化氣而緲,歸於自然。

柳兒聽過有關洛神的故事,也在龍虎山見過「洛神行波圖」,那圖的側頁上便是抄錄的仙由篇中洛神一段。洛神花是洛神所持之花,據說這是天生之花,洛神乃是持花而生,道成之後便以此花行法布水,此物乃是天地間百匯千流之指示,氣化淋落之神奇。

「神花損,缺寶相,疆不全,神花損,缺寶相,疆不全呀!」張傳道被余小刺咬住頸脈,口齒很是不清,其實就算說得清,別人也不一定就能領會其中意思。

柳兒聽到張傳道所說,有少許時候的愕然,隨即臉色頓變,有無限的懊喪和後悔。緊接著馬上稍蹲下身,低頭在地上踅摸起什麼來。

柳兒此時都不敢正視手中這枝晶瑩的淡藍色小花,千凶萬險啟出的那枝小花散發著淡淡的聖潔之光。她低首蹲下是為了尋找剛才被無影劍挑落的那枚花朵。從剛才張傳道模糊的話語里可以聽出,他是在說寶物有損,就算鎮得凶**,也無法保證凡疆得全。

雨還在細密地下,卻再沒有一絲雨線落入余小刺斷臂手掌中。那朵小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完全像個水滴,或者說像個淚珠,晶瑩剔透,純凈透明。當柳兒想再仔細看清時,那水滴晃閃了下不見了,如同隨風而逝,只在沾滿血漬的手掌中留下一個水滴狀的痕印。

柳兒重新站起身來,輕嘆了一聲:「唉,洛神花入手,洗血留印,化氣入無形循道。余大叔,你家的『毀祖截脈』之厄解了!」

聽到柳兒的話,余小刺眼角處流出一滴眼淚,和那洛神花朵化成的水滴很像很像。

「天賜奇寶,鎮大凶除小厄,天之善,我幸行之。」柳兒說完這句話時,眼角處也流下一滴眼淚,也和那洛神花朵化成的水滴很像很像。

就是此刻,所有人都動了。

而最先動的竟是剛被刺瞎雙眼的無頭人,他顯然已經弄清了周圍情況,當然不會捨棄最後的機會,跳起身跌撞著朝柳兒的方向衝過來。

五侯見無頭人動了,馬上也跌撞著迎了上去。

余小刺的動作很小,柳兒的話讓他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所以放心了,無憂了,拚命了,牙口間重新一緊,頓時血噴如柱。

張傳道捏握住周天師咽喉的右手猛然朝自己回拉,雖然無力捏碎咽骨,**脖頸的兩根指頭卻是拉斷了頸脈氣管。

周天師完全放棄了脖頸處的抵抗,拼盡最後的力氣,再藉助張傳道的回拉之力,雙手齊推。劍不但刺透了張傳道的身體,而且還從纏裹住張傳道的余小刺身體上穿過,將兩人串在了一起。

柳兒的動作不快,卻很小心,很決斷。雙手托著洛神花送到海際井的井口之上,然後輕輕分開雙手,洛神花優雅地翻轉著朝井下落去。

無頭人雖然看不見,可功力還在,五侯原本就不是這樣高手的對手,再加上受傷沒有恢複,只是稍稍一碰,五侯手中朴刀便被擊飛出去,人也滾下山坡。飛出的朴刀帶著疾風對住柳兒胸口直飛過去,剛剛將洛神花放下井口的柳兒悶哼一聲朝後飛跌在地。

五侯的阻攔沒有成功,卻讓無頭人的腳步稍稍轉移了一點角度。所以無頭人原本算計好的路數歪斜了,跌撞著直撲向了海際井的井口,在亂石一絆之後,撲跌而下,發出一聲長長的尖細慘呼,在井中回蕩許久。

隨著一聲轟響,周圍霎時變得很靜很靜。

旁邊山谷下叉流成旋的洪流嘎然而止,天渦收復成一個平靜的水面,平靜得就像是面鏡子,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整個過程沒有一絲聲音。

細密的雨水也同時悄然止住,無風,濃濕的水氣在緩緩沉澱。

天上厚重的雲層在終於有了鬆動,在相互無聲地擠壓推碾著。

海際井中緩緩升騰出無數大小不一的水珠,排擠在一塊兒,飄然而上。無數水珠在天地間形成一根和井口一樣粗細的透明柱子,越升越高,直撞破厚重的雲層,撞出一片絢麗的丹紅霞光。隨即,水珠化氣而逝,融入霞光,融入天穹。那透明的柱子無聲而來,又由無聲中消失。

就在附近的一個山嶺上,快速行進著的一隊人停住了腳步。領頭的青衣人靜靜佇立著,看到天上驟然出現的那片丹紅霞光,眼中流露出東西太多太複雜,但最明顯的莫過於懊喪,極度地懊喪。不過他的聲音卻沒有像他目光那樣,依舊平靜如止水:「晚了,來不及了。回頭,去找另一個。」沒有人提出質問,沒有人發表意見,整個隊伍無聲中調頭,然後快速消失在山林之間。

井邊的柳兒一動不動,滑倒坡下的五侯一動不動,余小刺、張傳道、周天師也都一動不動。

余小刺徹底咬斷了張傳道的頸脈,「鱉對齒」已經對上了齒,早在沒有對上齒的時候,張傳道的血流就已快枯竭。張傳道手指還在周天師脖頸之中,雖然已經無力,可破斷了的血脈氣管已經註定周天師生命的終結。周天師雙手持著劍,刺中張傳道的部位也許不能馬上要了他的命,可刺透過後穿入余小刺身體的部位,卻是馬上就要了如同黿鱉般硬漢的命。張傳道和周天師依舊站立著,余小刺依舊纏裹在張傳道身上。三個人依靠在一起,就像山坡上突兀立著的一塊怪異石頭。

一聲沙啞的怪叫,打破了平靜。匍匐在地的紅眼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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