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踏浪揮霂 第三十八節 參差竹

(菩薩蠻)

竹亂葉橫綠影路,一人閑立半身枯。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

雙靈自在飛,啟言無謊獪。

言不分真偽,行難料人鬼。

柔綠亦殺命,無顧自奔行。

「如果人為能做出前面看到的齊嶄樣子,為什麼就不能也做成這樣的野路相?」柳兒插了句話。

「是呀!管他呢,走走再說,要是對家擺下的坎子路,到頭來還是要走的,要不是,白走一段再回頭,只要不迷路就行。」篾匠說的話總是能把問題化繁為簡。

這次是魯承宗在前面帶路,能從雜亂的枝枝杈杈中看到可走的路數,還真得懂魯家六技中「定基」的人,能看出各種地形地貌可見良宅的地面,當然也能看出雜亂竹林中可走的路面。

果然有好走的路,儘管這路走得有些艱難。

柳兒這次沒有墜在後面,因為是自己老爹開路,她要緊跟在後面利用清明三覺幫助老爹發現異常,同時離得這樣近,要出什麼事自己也來得及護住老爹。

墜在最後的是周天師,這是讓柳兒感到奇怪的事情。本來這群人一路走來,周天師作為尊長又是道行高深之人,始終都是大家的主心骨。此時怎麼變得有些畏畏縮縮地,退到了最後面。還有篾匠這次又做主張走竹林,老天師怎麼沒提出絲毫異議。而最為奇怪的事情是,老天師讓他徒弟躲出養屍地百十步遠,此後就再沒召喚過他。就連脫出養屍地後,都沒有招呼他徒弟同走,連提都沒提,似乎已經忘記了還有這樣一個人。轉 載 自 我看 書 齋

大家都是老江湖,誰都知道像老天師這樣的人鐵定不會出現這樣的糊塗錯誤,他定是另有用意。唯獨五侯傻蒙蒙地問過老天師一句,老天師只簡短地回了兩個字「有事!」

有魯承宗領頭,路是好走的,一般走得順的人都不大會回頭看看,正因為這樣,義無返顧地朝前卻讓他們疏忽了一件事情,一件性命攸關的事情。

是的,包括走在最後面的周天師都沒有發現到,他們剛剛走進林子里的路徑,卻都是無法走回去的。各種形態設置的青枯竹枝在這些道路上擺成一個個倒叉口,就像捉魚用的倒壺兜,順著走,稍稍推擠開些竹枝就可以過去,反向卻被竹枝尖刺支楞著很難再回去。

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狀況,卻無法不看到前面的情形。走進竹林沒多遠,他們驚恐地見到了一個人。

「呀!有人!」魯承宗轉過一叢竹葉,被眼前突然出現的身影下了一跳。

「咦?!怎麼是他!」柳兒定力比魯承宗要好,她雖然也被嚇了,卻一眼認出前面的人。

一個本不該在這裡的人,一個本該和大家在一起的人。那人直直地站立在那裡,身體側面朝著他們,顯得有些輕飄飄地,有點像竹林中掛著一張皮影。

「是你徒弟,走得挺快,都到這裡了。只是瞧著不大對勁,像是吃多了頭道糟(做酒發酵後未摻水時的糟料)」水油爆回頭對周天師說。

周天師的臉色很難看,卻沒有意外和驚異,似乎這一切都被他料算到了。

那人真的是周天師的徒弟,所不同的是此時已經是個死去的徒弟。一根尖銳的竹枝從他的後腦刺入,從他大張的口中穿出,並且將他身體挑起,只剩腳尖還拖掛在地上。也正是因為這樣,才顯得他的身體輕飄飄地。

周天師的徒弟果然「有事」了,卻不知有的這事和周天師回五侯的有事是不是一回事。

余小刺小心地走近屍體,想查看一下死亡的原因是不是只有那根尖竹,還有就是那支杯口粗細的尖竹到底是怎麼穿進後腦去的。

挑起的屍體周圍沒有搏鬥和掙扎的痕迹,衣著也整齊,基本可以斷定是被竹枝突然間一刺而死的。可這樣高度的竹枝,在沒有屍體掛著時應該更高,又是怎麼刺進他後腦的?還有,這樣年輕壯實的屍體弔掛著,那根竹枝並沒有顯現出該有的彎曲度。

余小刺用分水刺輕輕碰了碰屍身,屍身輕輕搖晃了一下。

「當心,我瞧著有加料,按他的身手不該被根生竹(自然生長的竹子)給插串了。」水油爆在提醒余小刺。

余小刺沒說話,只是點點頭。不過他也沒再碰那屍身,而是轉到了屍體的正面。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見余小刺的眼睛剎那間睜得很大很大,臉色變得慘白,隨即便轉身彎腰,發出蛙鳴般的乾嘔聲。

是什麼情形讓一個殺人掠物的湖匪頭子嚇得乾嘔不止?柳兒雖然好奇,卻是決不敢去看欣賞下的,這方面的承受力,她自知比余小刺要差多了。所以當水油爆抿了口酒,走到身體旁,一把將屍體朝大家這邊轉過來時,柳兒猛然扭頭閉眼。

屍體不止是可怕,最主要還噁心。背向大家的那大半邊身體已經乾癟成枯皮,半邊的頭顱完全成了骷髏,只殘餘著几絲新鮮的肉,上面還蠕動翻滾著大片的蛆蟲。

死得很可怕,死得還很奇怪。那大半邊身體的**乾癟至少應該是一兩年以上的陳屍才有,可周天師的徒兒離開大伙兒才兩天不到。況且怎麼會半邊腐透,而另半邊完好的呢。是落了什麼葯扣子,還是被下了什麼旁門左術?

「難怪能被這竹枝挑著,就剩半邊身子了。哦,不對,裡面也被掏空了,連半個身子都沒有……」其他人都看著噁心,只有水油爆一點都不在乎,不但湊近了看,還很有興緻地說道著,彷彿是在討論什麼菜式,這讓人多少覺得他心性很殘忍。

就在水老頭呱嘈不住時,從頂上茂密的枝葉間直撲下兩個黑影,柳兒一拉魯承宗,蹲在了地上,五候手中朴刀一擺,護住頭部。篾匠側身躲進一叢斜竹下面。就連彎腰乾嘔的余小刺都順勢伏到。

只有水油爆和周天師沒有動,不過水油爆停止了說話,表情也在瞬間變得嚴肅。周天師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不知道是定力好還是已經有所預料。

撲下的兩個黑影不大,在落下差不多一人高的時候打了個旋兒便分別落在水油爆和周天師的肩上。

水油爆肩上的還是那隻紅眼八哥奕睿,而周天師肩上落著的卻是一隻比八哥身材大許多的藍翎鸚鵡,鸚鵡的藍翎脖頸往上藍得刺眼,脖頸往下藍得發黑。這隻就是周天師馴養的靈禽,鳥行子里管這品種叫「夜魔焰」。

那鸚鵡往周天師肩頭一站,開口便不停地叫道:「掌教無蹤,龍虎被攻,逃了,散了,掌教無蹤,龍虎被攻,逃了,散了……」

周天師表情依舊沒變,眼中卻閃露出駭人的光芒:「你到底是什麼人?!」鸚鵡的呱嘈根本無法影響他話語的清晰和勁朗。

「掌教所派之人。」水油爆說話從未這樣簡練截定。

「掌教哪裡去了?」

「去該去之處,走該走之路。」

「都被你算計好了。」

「是有人算計晚了。」

「也真能為你,掖在龍虎山這麼些年,還得到掌教信任,幸好還未曾啟出寶貝,你顯形早了。」

「心中一團清靈氣,便無形可顯,也可隨境隨形。」

「我的鸚鵡飛行比那八哥日緩百里,在加上巡我標記和山中地形複雜耽擱的,差不多要緩五六天,除去這五六天,它離開龍虎山應該是在你那八哥離山傳信之前,卻不知你那鳥兒從何處傳的掌教口信。」周天師推算得很有道理,這是一個很需要理由來說清的問題。

「誒,周老天師,你可不要這樣說,搞得我湯不是湯羹不是羹地,我又不是天師,掐不來算不來,你那些勞么子別問我。本來是要走的,你們硬是要留我,怎麼這會兒就變成丑豬鼻子下老鹵,誰的理兒說不清了。」水油爆突然間又回覆到那幅玩世不恭的表情,說的話也**了無賴勁,這是回答不出周天師的提問在叉話頭。

「好!刨出根查出底,別讓釘子壓鞋裡。」余小刺還沒吐的爽快,就已經轉頭瞧倆老頭,對於龍虎山自家人的爭鬥他明顯有點幸災樂禍,被水油爆罵多了總有些疙瘩在心裡。

「到底怎麼了?兩個人站那裡跟定篙子似的,你們還走不走?別光摜話子不動窩。」篾匠從斜竹下面鑽出來,看著兩個老頭這幅模樣,顯得很詫異,也不知他是真聽不懂倆人的對話,還是故意打哈哈。

「你們先走。」「先走,我後面跟來。」兩個針鋒相對的老頭說的話意思竟然是一樣的。

「那我們就先走了?」魯天柳一直在仔細地聽,也多少經聽出周天師和水油爆這番對話的意思。周天師的「夜魔焰」帶來口信,說龍虎山被別人攻破,掌教天師失蹤,教眾全逃散,所以周天師對水油爆所說,自己是掌教天師派遣而來的說法產生了懷疑。而水油爆的言語間卻似乎暗譏周天師另有所圖。

「我們真走了。」柳兒又回頭看了兩個如同鬥雞般對峙的老人一眼,現在她的心裡也很糊塗,無法判斷的事情最好是遠離,這樣至少不會有什麼損失,這是秦先生在時教給她的處事方法。

周天師和水油爆都沒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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