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踏浪揮霂 第三十七節 步難停

天色近午了,蒙蒙的細雨一直未停過,大家都覺得身上濕冷得難受。轉載 自 我 看書 齋可就在午時還差半個時辰的時候,他們覺出了溫暖。

熱量是從地下傳來的,從溫暖到滾燙只經過很短的時間,還未到午時,他們就已經覺得地上不但坐不住,就連站著都覺得地上燙得厲害。可是地上雖然這麼熱,卻沒有一絲蒸氣冒出,按道理這樣的熱度怎麼都該把土中的雨水給蒸發了。

「靜心,長吸短吐,不要讓煞迷亂了心神。」周天師雖然也站了起來,語氣間卻還是很鎮定地。但從表情上來看,聰明點的都能看出他心裡並沒有十分的把握。

紅線拉成的網莫名地抖動起來,原先是還以為是誰害怕,纏繞住的手顫抖才使得金線網也抖動了。等大家都抖動起來,並且是全身都顫抖起來後,他們才意識到不是人帶動了網,而是網帶著人在抖。

隨著抖動,各人腳下的砂石泥土也開始緩慢翻湧起來,不時還從地下發出「吼—吼—」的怪響。

「快!將自己平常最常用的器物插在腳下。」周天師高喊了一聲。

不管是哪個行業中的人,他使用得最多最拿手的工具由於天長日久,浸透了許多血汗精氣、日光月華,上面多少都帶些靈氣,比如殺豬人的刀、木匠的斧、石匠的錘鑿、裁縫的剪刀等等,都是可以用來護身辟邪的。

幾個人紛紛將自己的刀刺斧劍往地下一插,就連水油爆都往腳下倒了少許的酒水。地面土石的涌動是漸漸平伏下來了,不過金線的抖動卻一直未停,而且連這金線的網也變得發燙起來,繞住金線的手指被燙的像是要燃燒起來。

「別慌,忍著點!都是虛像!」周天師雖然這樣說,但他也知道憑自己這樣一句話是無法讓大家忍受住這樣的灼燙的,於是他探手從背囊中掏出一個青瓷瓶,口中念念有詞:「西面有山,山能接天,天有清氣,氣透一竅清明,氣盪萬般迷晦。急急如律令,開清走!」瓶口一開,大家感覺有清涼沿金線流動,每過纏繞處灼燙盡消,然後清涼順手指直貫而下,連地面都被消去了燙熱。

「大家都閉目凝神,什麼都別管,發生什麼異象也別亂動。忍過午時三刻就會好轉。」柳兒大聲說了一句,因為她知道周天師的辦法只能暫時起到作用,而真正解決這次日煞之厄還需要自己出些血。

在水油爆給柳兒講清夜鬼、晨魅、日煞的道理之後,柳兒也想起秦先生在時和自己講過日煞應用純陰之血破之,純陰之血有多種,螭蛇血、元龜血、精衛鳥血,但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之物,而最常見的純陰之血卻是初處之血,也就是年齡在兩輪(二十四歲)以下的處女血。食指通中元,其脈直達陰底淵田,於是柳兒將食指伸在口中,隨時準備咬破中指,以陰血破陽煞。

金線網抖動了一些時候,竟然也漸漸止住。還未曾到午時三刻,一切便都已經恢複到平靜。

「用不上你的血了。太陰日,歲侵清和,又是陰雨天。一切都有人算計好了,這才能夠不慌不忙,那是胸有成竹。高手藏芒,棉里掖針。厲害!」這次水油爆把聲音放高了,這讓大家多少都聽到點,不過知道水油爆真實意圖的可能只有一個人。在場的人不管是不是知道水油爆真實意圖,卻不曾沒有一個搭理水油爆的茬兒,不知是被養屍嚇的,還是各自心中揣摩著什麼。

「老這樣呆著可不是辦法,我們還是保持這樣的位置往山下移動,要不索性放足奔下去。」魯承宗也覺得老這樣被動不是辦法,所以他說了個很是辦法的辦法。

「我昨天瞧養屍沒能抓住老魯,大概和他的腳跛有關係,我們只需改變奔走步法,每兩步單腿跳一步,這樣也許養屍就沒法抓了。」余小刺是個有腦子的人,他的推斷和所說的法子完全在理。

「現在不行,位移則形散,八位氣相分布不和,難逃煞殺。再等等。」

「周天師說得很對,我們等到酉時再動,那時養屍基本都是蟄伏不動的。」柳兒覺得自己應該出來幫周天師說兩句話,要不然別人很難理解周天師的安排和做法。

「就是到酉時也不行,還得有一兩個壓得住的鎮物。」周天師說。

「千葉花毒腐草,百色菇地黃苔,五步蟒紅線蟀,硝水肉鹼水面。遠,可不去,近,怎可不來。」水油爆說這幾句話時眼睛閉著一顛一顛地,就像是要睡著了一樣。

柳兒知道,這幾句話出自明朝時九江名醫康梅亭的《物克物辨金方》,秦先生在時說這書與風水之辨有異曲同工之妙,曾經細讀過,也給柳兒細講過。

水油爆說的幾樣東西,它們兩兩相對都是相剋之物,而它們又是離得很近的相輔之物。千葉花旁無毒腐草便不會開放,而千葉花又是唯一可解毒腐草劇毒的。百色菇只有在地黃苔上才能活,而能解百色菇劇毒的也唯有地黃苔。五步蟒需靠紅線蟀扒掉齒上所積毒液黏塊,而紅線蟀卻是需要吃五步蟒蛻皮才能過冬。至於最後兩物卻是水油爆自己想的,他認為用硝水肉配面是最好吃的,而用煮肉剩下的湯水下鹼水面又是最有味最勁道地。

就算柳兒不知道最後兩樣東西的意思,前面的那些已經足夠她來判斷出水油爆的暗示,他已經找到鎮養屍的物件,而且就在這附近,離這些養屍很近很近。

誰都沒有輕舉妄動,都拉結著「八仙定邪位」的金線網呢,他們就好像一條繩上拴的螞蚱,誰都不能也不可以自作主張採取行動。

其實像余小刺、五侯幾個人,雖然知道龍虎山的高人本領強,但從信任度的角度來說他們還是更願意聽從魯天柳的。所以當柳兒說要等到酉時時,他們基本都把目光盯在了柳兒的身上,只能柳兒招呼一下他們就會立馬行動。

柳兒卻始終把目光偷偷盯在周天師那裡,好長時間才偶然和水油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上句把話。轉 載 自 我看 書齋整個下午,她發現周天師雖然表情鎮定,但還是有好多細小動作暴露出他心裡在為什麼事情著急,然後再由著急轉為無奈。怎麼會這樣,現在不是往蟄伏時辰走嗎?怎麼反而變得焦急和無奈,難道他是因為沒找到鎮物才會這樣的?

突然,柳兒忽然覺得少了些什麼,對了,周天師的徒弟,他躲到嶺坡另一側,看是看不見了,怎麼周天師始終都沒有叫叫過他,就連昨夜最危險的時候都沒叫他過來幫手。

「水老爹,儂說個鎮物在哪廂?酉時要到個,周天師好像勿找到。」魯天柳知道該做準備了,今天再不能在這裡待一夜了。且不說養屍的厲害,就是連續的淋雨也會讓大家的身體吃不消,所以今晚的酉時必須走。

「不要擔心,丫頭,曉得之人自然曉得的。」水油爆笑笑,悄聲地說。

這些人中,要有人知道就只有周天師,要不然柳兒真會懷疑他是不是正宗的龍虎山天師。一個龍虎山的廚工都瞧出鎮物所在,那麼道行高深的閱微堂主管天師又豈能看不出。

眼見著酉時到了,周天師反倒變得異常的冷靜,柳兒剛才還窺到的焦慮和無奈已經蕩然無存,完全恢複成仙風道骨的尊長。他小心卻不慵緩地從背囊中,腰包、懷中掏出一系列的東西,有黃裱符、硃砂粉、斷魂印、陰陽筆,還有桃木小劍、無煙燭、塊兒香。轉 載自 我看 書 齋就地攤開一張三清像八卦綢布,將這些東西依次排開。

做的過程也很有規律,點燭、燃香、寫符、壓印、念咒。所有過程都有條不紊,用好的東西便隨手收入囊中。很快,拿出來的東西收得只剩下兩張符,和一塊燃著的塊兒香了。

柳兒悄聲問水油爆:「伊做得對勿?」

「是的!這是要以竹替燭,定魂排竹能圍住養屍地,是因為它本身的確具備定魂妙用,再加上長久吸收地下屍氣變成黑色,以它為符燭**屍地的氣流兩口,在竹未燃盡之前,能定得養屍無法出土。」

「鎮物就是這定魂排竹呀!」柳兒說。

周天師做完了一切,朗聲說道:「我馬上會盡松金線,松完後,請五小哥往回奔走,砍兩根笛竹回來。其他人松線後全都往嶺下奔,動作要快!」

說完後,他沒等別人再提出問題和異議,就已經將金線松發出幾尺,然後線往嘴中一送,「嘎嘣」咬斷。

纏住大家的線扣一下子全鬆散了,從線扣中拔出指頭,還沒等指頭的麻木稍有恢複,甚至連那金線還沒有完全飄落在地,除了周天師,所有人都往自己的目標方向狂奔起來。

這邊才一動,嶺坡面兒也開始翻騰起來。不過反應的速度明顯比昨天夜裡要慢許多,等五侯已經跑到排竹那裡時,這才有三三兩兩的屍手從土中伸出。

周天師很鎮定,他對塊兒香吹了兩口氣,讓它燃得更足。然後口中也開始念念有詞,煙霧所到之處,那些屍手竟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柳兒奔跑中回頭看了一眼,她見識過這樣的做法,這在龍虎山的各種技法中應該算是個常識。就是以煙霧和符咒的力量擬作「土伏」,讓已經出土的凶屍惡魂誤以為還蟄伏在土中。

當塊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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