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踏浪揮霂 第二十三節 未盡言

字跡非常的陳舊,而且還寫得很細很密,但仔細辨別還是看得出內容的:「循天道施威澤,如水流虛及海際。奉皇命緣流行,舍殘身為覓寶跡。三寶銘」

「這聯兒是三寶太監鄭和遠航前銘志的誓言。」誰都沒有想到,余小刺剛弄清那些字的內容,馬上就說出其來歷。

「你能肯定?」周天師很有些不相信,在他的概念里做出判斷的怎麼都不應該是這個占島奪財的湖匪頭兒。

余小刺挺一挺寬大的肩背,又伸伸脖子說道:「我說是了就是了,明了告訴你們吧,我祖上之所以能暴富,就是掛貨船在鄭和的遠航船隊背後,做了兩筆海外易貨生意。發了以後才圈湖撈水活、買地置碼頭的。這鄭和和我祖上有交情,又算是我家老祖的恩人,他的言行細末我們家世代相傳,不要太清楚呀。」

「那就對了!」周天師聽完這話後,滿臉的興奮。「永樂帝當時賜鄭和名三寶,後世又管他叫三寶太監,這落款對得上。而且這事情轉來轉去又回到永樂帝這兒了,我們這路數看來是走對了。」

「你懂啥子呀,這三寶太監賜名之事是在他第一次快要遠行之前,賜這名是有用意的,據說是要時刻提醒鄭和不要忘記什麼事,說不定就是這上面寫的什麼覓寶跡,記著替皇上找好東西吧。」余小刺明顯對周天師不是太禮貌,這也是因為老天師從一開始就不怎麼看得起他這湖匪,他好不容易得著機會了,要好好用言語刺紮下老天師。

老天師是什麼道行內涵,怎麼會與余小刺爭什麼牙屑口沫。可是一旁的水油爆卻不是個省舌頭的料,耳聽著余小刺言語間對老天師不敬,便在一旁插上話來:「這爺們兒口舌好,生得也好,倒是賽過三捻三割的鸚鵡口,又像是個落湯掛蔥的團魚子。」

這番話像是誇又像是罵,讓人冒然一聽還真聽不出其中真正的意思。

柳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她聽出水油爆是在罵余小刺是熬湯的甲魚呢。轉眼再看看余小刺,見他矮身量粗碩的腿,又背闊肩寬腰橫,習慣動作就是脖子伸一伸,扭一扭,倒著實像是個甲魚,不由地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了。

周天師緊接著也反應過來,心中不由一緊。趕忙把身子往余小刺和水油爆中間一橫,嘴裡還含糊其辭地打著圓場:「說笑了,說笑了,酒多了,酒多了。」因為水油爆戲弄的是個湖匪頭子,在人們印象中這些人都是伸手就會要命的。

出人意料的是余小刺沒有生氣,反而也笑了:「你個老死蟹子,倒真是會罵呀,兩句話就把我給做菜了。」

這余小刺本身外號就是「帶刺黿鱉」,當然不會忌諱別人罵他是甲魚了,而老廚工一個落湯掛蔥,他聽來也是覺得新奇有趣。

水油爆見大伙兒被自己的罵逗樂了,很是得意,張口又要接著來:「只是你的……」

這次話只說出這麼幾個字就被制止了,制止不是余小刺的分水刺,而是周天師如刺般的目光和微微用力壓在他肩頭的手掌。

「樹不笑草軟,草不爭樹風,兩塊兒里不要起是非,還是說正經事。」周天師說著就又把話頭轉到那聯兒上「你們瞧這上聯子,『水流虛及海際』,和黃綾上『虛海際』應該是一個意思,並且永樂帝當年確實是派三寶太監行了遠航海際之事。現在就剩最後一個『實雁翎』了,也許這句才是最關鍵的,也或者所有內容要連起來看才明白真正含義。」

「鰣煙苓?!老天師你倒是真會吃,那可是福建的一道名菜,色香味形都好,還滋補養身,當年……」看來這水油爆不僅不怵余小刺,這這周老天師他也沒放在眼裡。這不,老天師的手掌還壓在他肩頭沒撤呢,就又搶嘴搶舌地噪恬起來。

但話才說到一半,他忽然發現了什麼似的,話頭一下轉了:「哎哎哎,這丫頭,和你老子打什麼眼色兒呢,對心語?說啞話!怕我們聽見。這不厚道,這不厚道,有說就說,有罵就罵,我老水反正老臉皮厚的,瞧我不順你直說。」

柳兒是實誠人,被水油爆這一說臉頓時有些紅。她沒想到自己和魯承宗只是交換了下眼色,也會被這個酒糊糊的老頭給看到,而且還這樣大呼小叫地,聽著像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周天師此時不知道是恍然大悟了,還是終於抓住個好機會了,他緊接著水油爆說道:「對了對了,我怎麼糊塗了,那黃綾是你魯家得的,對它的隱事兒應該你們家知道得最多,我們把尋來的信兒都回過來了,你們還沒下過隻言片語的定論呢。」

「勿要嘈、勿要嘈,儂個嘴巴子真格像炒爆豆。」柳兒邊說邊慍怒地斜了水油爆一眼。

魯承宗依舊沒有出聲,滿臉都是為難的神情。

「好的好的,我小聲小聲,不過魯爺,你得出聲呀,事兒不說不明,疑兒不言不透。你倒是說叨說叨讓我也知道個玄乎事兒,也不冤枉白走了這麼多的路程,往後喝酒也多個就酒的話頭。」水油爆從魯承宗的臉色上看出,這裡有故事聽,便緊追著不放。

「是呀,魯師傅,我們龍虎山為了你家的事情動了許多人力不說,現在也引事上門不得安定,你要把這事情明說了,我們一塊兒使勁兒在把它平了,這樣龍虎山才能夠安頓,這余大把子也能回太湖重新過無擾的順日子。」周天師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魯大哥,你說說吧,反正我是跟定你的,不尋著解我祖墳厄破的道數我沒準備把命往回撿。」余小刺說完,又習慣地扭扭脖子。

魯承宗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地坐著,粗壯的雙手很用力地握在一起,能看出上面青筋突跳、骨肌蠕動。

這樣過了好久,他終於像是下定決心,抬頭站了起來,掃視了一下大家說道:「這趟事面兒鋪大了,我沒想到龍虎山會為這幾個字動這麼多人,然後還連累了余老弟那麼些人手。可鋪開了再要掩就難了,聽進了再要拔也晚了。幸好我家這事終歸都是為了蒼生後世,而我們魯家眼下也真需要你們這樣高手幫襯著。你們可思量好,真箇要把事兒挑亮了,我們父女兩個可要賴在你們身上了。」

這樣過了好久,他終於像是下定決心,抬頭站了起來,掃視了一下大家說道:「這趟事面兒鋪大了,我沒想到龍虎山會為這幾個字動這麼多人,然後還連累了余老弟那麼些人手。可鋪開了再要掩就難了,聽進了再要拔也晚了。幸好我家這事終歸都是為了蒼生後世,而我們魯家眼下也真需要你們這樣高手幫襯著。你們可思量好,真箇要把事兒挑亮了,我們父女兩個可要賴在各位身上了。」

其實這話主要是說給周天師聽的,余小刺和魯承宗不是一天的交情了,對魯家的事情多少知道些。

周天師沒多說話,只是點了點頭。魯承宗知道,對於這樣道行的人來說,點點頭已經足夠了。

「一句話,用得著我,你說話,我不著我,我吃飯。」水油爆聲音很高,口齒卻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因為他老不住地在往嘴裡灌酒。

「水老哥,這事你就不要聽了,到時候要煩得你沒辰光喝酒的。」魯承宗說這話倒不是瞧不起水油爆,生怕他摻進來瞎攪和,而是另外有層意思。

「不讓我聽,那也行,走了。對了,掌教天師還讓我帶個什麼口信的,不過我好像有些忘記了。」水油爆說著就往廟外走。

「真格假格?儂遞個信還掖點私載?」柳兒問。

「沒法子,幫廚落下的毛病,切個啥剁個啥總要藏點好的在身上。」

「別走。魯大哥,讓他聽,平事兒也帶上他,我看著。」水油爆經過余小刺身邊時,被他一把攔下了。余小刺想得很清楚,這樣個人,成事兒,就留著,不成事,殺了滅口,讓他聽了也白聽。先把他知道的信兒套全了再說。

其實魯承宗剛才那話對水油爆是個試探,他心裡也隱隱覺得這個外表邋遢不羈的老廚工不是個省料的貨色。就他的一番真真假假的說道,和他那招沾手牢的手法,就算不是什麼老江湖,至少也是個雜色眾相中熬出的人精。再說他是天師教掌教親自委派過來的,掌教天師那是多高的道行神通,絕不會糊裡糊塗弄個攪局的過來。說不定這老頭對要了的大事會起到關鍵的作用。

但魯承宗怎麼都沒想到的是水油爆更高一籌,出這麼一招,一句話便反拿住自己麻死筋兒,倒讓自己下不了台。此時余小刺旁邊打個圓場,自己正好就坡下。而且余小刺已經有話出口了,那麼水油爆的事兒他總會擺平。自己要不依這他,反會駁了余小刺的面子。

「那就這麼著吧,我把事情原委細說說,水老你也一塊兒聽聽。」於是魯承宗先把魯家八寶定凡疆的祖命大概說了一下,然後又仔細說了下墨家藏寶被動,魯、墨兩家合力與朱家奪寶的事情。雖然說得很仔細,其實有許多事情還是難知緣由的,比如說朱家是何時盜得寶貝,又是如何盜得到寶貝的,這其中真相世上恐怕只有讀懂了墨家竹簡的魯一棄一人知曉了。但朱家是憑那寶貝得天下的,這事情卻是不用想都可以知道的。當然,在如何運用寶貝氣數上,有一個高人是起到關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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