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踏浪揮霂 第九節 探沒舟

(南呂·金字經)

如夢流洋道,誰肯走這遭。

此非是賢人天性高,亦心勞,祖任無處逃。

誰知覺?海里奈何橋。

接著他們看到第二具屍體、第三具屍體……,並且越來越多,就像剛才的「海粽子」一樣多。鷗子剛才的話也沒有錯,這裡的水下真的有光,不知道這些光亮是從什麼地方發出的,但正是因為有這些光縈繞著水下的屍體,他們才能將活人一樣的死人連面容毛髮都看的清清楚楚。

「大少,你說見過活屍首,這死人不會也活了吧?!」鷗子問魯一棄這話時,嘴唇有些哆嗦。

魯一棄面色平靜地搖了搖頭,說實話,他也不清楚是不是會變成活屍首,但他清楚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撫人心,要不然恐懼、驚嚇給人心理巨大的壓力會讓面前的人發瘋。

其實要發瘋的不止鷗子一個,這一船的人包括魯一棄,都覺得自己心裡攪著難受,腦筋突跳得就像隨時會爆開。海里那麼多的屍首,都大睜著眼睛,盯著自己,這隻要是個人,沒被一下子嚇死、嚇瘋已然是萬幸,至於心裡的難受、感覺上的些不適真的不值一提。

水中的死人倒確實沒有變成活屍,但是它們卻似乎有著活物才具備的靈性。當鐵頭船迎著它們駛去時,它們都很自然地從船頭漂開,這麼多的死人,鐵頭船竟然沒有碰到一個。

「有人唱歌,好怪的歌。」瞎子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語氣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啊!哪裡!?在哪裡!?」鷗子是越害怕越想問個清楚。

瞎子沒再說話,只是把手探出船舷指了指下面。

鷗子的臉色發青了,他的目光轉向鯊口。鯊口此時正好站在船艙口,看到鷗子詢問的目光後重重點了下頭。顯然,船艙的擴音效果讓他也聽到了水下的歌聲。

船上沒有聲音了,連喘口大氣的聲響都沒有。極度的安靜讓其他人很快也都聽到了那怪異的歌聲。那是個誰都聽不懂的歌聲,怪異而驚心。聲音倒不難聽,只是調子簡單了些,拖著顫巍巍的長音,幽幽渺渺地由遠及近,然後在飄滿死人的海面上迴旋飄蕩了幾個來回,再漸漸遠去,彷彿是地獄中的鬼魂的哼吟,又彷彿是深海魔宮中妖孽的嘆息。那歌聲在海面上迴旋飄蕩時,激起了許多道細細的水線,縱橫交錯,撥挑輕跳。

歌聲遠去並終於消失,鐵頭船也終於闖過了遍布死人的怪異海面。可是誰都沒能舒出一口氣。

魯一棄知道,自己離著凶穴更近了。因為從死人群里闖過後,他們面前是一個更為平靜明亮的洋面。平靜的洋面下都是沉船,各種各樣的沉船。這些沉船在海水中不明原因的光亮映照下,讓鐵頭船上的人們看得非常的清楚。

「船影子?」鷗子問。

「不是,就是沉船.」魯一棄很肯定地回答,此時倒不是為了平服鷗子緊張的心態,而是他感覺中那些的確是實實在在地沉船。

「可是,這些沉船怎麼都像剛沒水的?」步半寸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其實在這種地方,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是很正常的。

「和剛才那些死人一樣,屍體可以如生不腐,船隻當然也可以像剛沒水一樣。」

老叉拉開一個火管拋入水中,這動作讓旁邊的人嚇一跳,心中都暗罵老叉唐突,害怕火管驚動了什麼不該驚動的。那火管很奇妙,噴射著耀眼的光芒,沉入水中竟然不熄,並慢慢往下落去,將水下深處照得更清楚。

魯一棄知道這種火管叫「冷焰吹」,可以在水中燃亮半盞茶的工夫,是幾百年前江南火令堂的秘制,火令堂當年一夜間在江湖上絕跡,此技法和配方也隨之失傳。老叉身邊竟然備有這樣的好東西,這隻可能是他在江南當排頭時,搜羅來的存世孤品,除非……,想到這裡魯一棄的眉頭微微聳了聳。

「這裡是茫茫洋面,沒有可以落腳建寶構的實地兒,那寶貝會不會在這些沉船上?」鯊口佛陀般地咧著嘴。

鯊口的話給了魯一棄一點提示,目光漸漸收斂,超常的感覺隨著老叉再次扔入水中的一隻「冷焰吹」往海底深處而去。

「那裡,往那裡去。」魯一棄的聲音就像是在說夢話。

步半寸隨著魯一棄斷臂伸出的方向看去,什麼都沒有,只有茫茫洋面,只要海面子下散發出的光亮,只要隱約可見的雜亂疊堆的沉船。但是沒有人問為什麼,鯊口再次拖著鷗子往艙底下去了,船在片刻後啟動起來,步半寸舵把一轉,鐵頭船往魯一棄所指的方向駛去。

「到了!」說完這句話,魯一棄像是從夢中驚醒了一般,彈身就朝船頭走。等他走到船頭時,老叉已經到了那裡,探頭往水下張望。

步半寸腳掌一拍甲板,船下水花反翻,鐵頭船立馬停止下來。

「你在往左前二十步的地方拋個亮點子。」魯一棄吩咐一聲。

老叉掏出「冷吹焰」,拉弦爆燃,拋入前方的水中。回臂時甩動的胳膊肘不小心撞在魯一棄的肩膀上,生疼生疼的,讓魯一棄不由地蹙起眉頭。

「那裡是條大船!」連站在船尾的步半寸都看清水下有什麼了,船頭的兩個人當然也都看清了。

除了他們,站在船舷邊的女人也看見了,她小聲嘀咕了一句:「怎麼是個西洋船?」

的確,那裡有艘三桅的波斯貨船,從造型和大小來看,建造這樣的船的年代不會超過三百年。魯家先祖藏的至寶怎麼會在這樣一條沉船上?

連女人都疑惑了,其他那些高手當然就更有想法。大家都看著魯一棄,包括剛從船艙中出來的鷗子和鯊口。

可魯一棄這是已經閉上了眼睛,他是在感覺?還是在思考?只要魯一棄自己知道。

平靜的海面上,靜立著的魯一棄腦海中卻在翻騰。從百變鬼礁開始,所有的線索、現象都在他的腦海里匯聚、凝結、整理,一個駭人的真相在他腦海慢慢浮現出來。於是腦海翻騰得更加猛烈,因為他要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過來許久許久,鐵頭船已經在極小的波流中漂離了他們剛才停止的位置了,並且改變了方向。魯一棄也終於睜開了眼睛,看著大家都關切地看著自己,便歉意地笑了笑。然後左手手指往海水下一指,用平靜地語氣說道:「那裡有寶貝,誰能下去?」

指定的位置就是剛才他要求老叉丟「冷焰吹」的地方,船的移動和變向沒能給一直閉著眼睛的魯一棄的判斷造成任何影響。

下水?在這樣一個險惡的海域下水?且不說這水下還不為所知的怪異和兇險,就是已經知道的「船影子」和「海粽子」就讓人頭皮發麻。

「步老大不能下,我們還要指望他把這船呢。鷗子呢,恐怕也不行。」魯一棄只管說著自己的想法。說得也真是對,鷗子不但狀態最差,而且以前是兵營里的神目號子,水性不咋的,雖然到鴉頭港後狠練了一把,但要潛這樣複雜兇險的水域還是差點。

大家的目光落在老叉和鯊口的身上。

老叉也把目光落在鯊口的身上,這情形似乎讓鯊口下水變成了眾望所歸。

鯊口咧大嘴巴在笑,只是笑的很難看,已經不再像佛陀,而像佛陀手中摔破的木魚。

雖然一樣地恐懼,雖然一樣地畏縮。可這些都留在了鯊口的心裡,他沒有多說一句廢話,甩掉外衣,只穿一身貼體的衣靠。此時魯一棄才看到,鯊口貼身衣靠的腰帶上插著十多把各式各樣的刀鞘。鯊**動了一下身體,站在船沿上,然後拔出一把一尺左右長的雙刃斗鯊芒銜在口中,深吸一口氣就要往海里跳。

「等等!我給你布個回頭線探探,也可以讓寶貝收網子。」

「等下!種個符子再下!」

是老叉和瞎子,兩個人的話說得有點搶,其他人都沒聽得太清楚。

老叉邊說邊拎出「探底繩」,不同的是這「探底繩」已經被續長了,繩子上每隔一段就有個浮子,而且在前端鉛鉈上多系了一個「八抓收囊」,這收囊在水上打撈人家常能看到,主要是在漩渦、激流中搜撈東西的。囊子中暗藏的八抓在漩渦、激流的力量和人往外拉的力量對抗作用下,能將水下的東西牢牢抓住拉上來。

繩子甩下去了,清澈透明的水下可以看到最前端的「八抓收囊」漸漸沒入到沉船的陰影中,也能看到那些白色的浮子一個個隨著繩子舒展開。那些浮子做得真好,乍看都一樣,其實在體積重量上有著極小的差別,入到水中停留在各個水層一點都不亂,把個「探底繩」定得直直的。

瞎子的做法更奇怪,他拉過女人,把女人已經包紮好的手解開,在鯊口的臉上從上到下抹了濃濃一道血痕。

沒人問瞎子為什麼,都是聰明人,都在江湖上混,他們已經在回頭看船鐵頭上的那道血痕,因為這兩道血痕的形狀太像了。

鯊口再次活動了幾處關節,深吸一口氣,做勢要往海中跳。旁邊的幾個人都緊張地看著他,做好心裡準備看他漂亮的入水和可能會發生的怪異事情。

可鯊口就在要躍出的瞬間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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