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凌碎霧 第二十二節 高低錯

《機巧集》中的些道理在逐一與眼前的情形對應起來。

突然間,魯一棄眼神一展,像從夢中醒來一般,然後用平靜的口吻說道:「這趟真的是到正地兒了,這坎面是老祖們留下的護寶坎面。」

「這坎面也忒大了吧,這得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呀?!」鐵匠遠近看看,不由地發出這樣一聲感慨。

「『依形緩變,蓄勢於無形。』柴頭的師傅不是說過這樣的道道嗎。這坎面是利用原有地形,加以遮掩的土石樹木,讓人從視覺和感知上都產生錯覺。柴頭,你將你師傅留給你的弄斧圖再給我看看,說不定他老人家在那裡邊真給你留下了些什麼。」魯一棄想起了柴頭那張描繪方法比較奇特的弄斧圖。

柴頭想都沒想就掏出了那圖遞給魯一棄,這趟魯一棄將那圖用五指指尖從下面輕托著,然後上下左右又仔細查看一遍,仍舊未發現任何線索。

「看不出什麼嗎?」女人在一直在旁邊不錯眼地盯著魯一棄,見他失望的神情,忍不住問了一句。

女人的問話提醒了魯一棄,他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那塊皮子,女人**那裡的那塊皮子。

他用手背在弄斧圖上輕輕摩擦了一下,手臂敏感的觸覺告訴他,那圖案的描繪不是平整的。於是他轉身面對太陽,依舊五指托圖,將眼睛與圖放在一個平面上,然後不斷變化瞄看的方法,查看圖中是否另有玄機。

當魯一棄的一雙眼睛變化成一大一小,也就是一隻半開著,一隻眯成線時,他停止了瞄看方法的變化,一直保持著這樣一個狀態。保持這樣的狀態讓他的臉形很不自然,顯得稍有些扭曲。其他的人都有些奇怪,因為這樣子真和那柴頭有八分相像。而那柴頭自己卻已經驚異得合不上嘴,讓他的臉形變得更為扭曲。

是的,魯一棄看到了,看到了別有一番洞天的情形。這圖中有山、有林、有水,還有色彩豐富的文字。這是元代「宮繪彩」才能勾勒出的效果,水晶油脂融和的宮繪彩是濃厚膠粘的,上色中過程中可以堆壘出一定厚度,利用這油彩的厚度,暗藏一副立體的地圖並不是什麼難事,但這樣的圖只有利用斜向的光線和合適的瞄視方法才可以看出。

魯一棄不但看到這樣的一副地圖,還在其中看到了一條指引的紅線,這條紅線所貫穿的途徑正是紅杉古道口到雙膝山的峽口這一段。所不同的是,這立體的圖上,從紅杉林到那峽口前不是起伏的山坡,而是三跌層的落坡,而且一層的坡度比一層大。

是的,這圖可以告訴你這裡有個大坎,幾道坡連接而成,周圍山嶺樹林配合作用的巨大大坎面。但這信息魯一棄他們已經知道了,也就是說這圖發現得晚了些,已經失去了意義。

沒有失去意義的是圖上的那些彩色文字。這些文字可能都是些大伯死時未來得及告訴魯一棄的,也可能是連大伯都不知道的。

由中,魯一棄獲知,兩千多年前,魯家子弟為尋凶穴、點吉地、建暗構、藏魯家所負五寶,可以說是人力財力盡散。其實建暗構藏了前三寶就已經讓魯家喪了元氣,所以這最後兩寶已經是在勉力而行。東方「地」寶,魯家傾所有家藏好料,建了一艘不大的牢靠海船,當時魯家子弟魯子郎攜寶帶一子一孫一侄,從揚子江下水,順流入海,從此不知所蹤。最後一寶就是東北方位的「金」寶,魯家將其最後作為,就是因為東北方多出木料,可以就地取材,完成大業。魯家餘下全部的青壯年弟子九人,攜「金」寶奔東北,也從此未歸。直到千年以後,魯家重旺,般門中人才在東北方尋到藏寶護寶的後人,但這些後人已經自成一派,而且人數寥寥,也不願重回中原,依舊代代相傳護寶至今。

大家都盯視著魯一棄,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生怕驚攪了他。

終於,魯一棄從查看狀態恢複過來,眼神從圖上一收,就又馬上停留在柴頭的臉上:「這圖上內容是你派秘密,也是般門秘密。」

柴頭將半張的嘴巴合上,砸吧了兩下嘴:「你說說。」

「暗圖一幅,可至寶處;護寶代代傳,不願回中原。」魯一棄的話說得很隱晦,但柴頭聽懂了。他眼中閃爍著狡慧的精光,不自然的臉上跳耀著激動和興奮。他仔細聆聽著魯一棄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終於,眼中的鋒芒黯淡了下來,梗硬的脖子也稍稍低垂下來。

「你很對!你確實是我要等的人。其實我一開始就沒有說假話,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般門弟子,我師傅從沒告訴我是那派的傳人,只交待我在這裡等待帶有弄斧信物的人,並且要確定來人不是冒充,而確定的方法就是能看出弄斧圖中的奧妙,或者說出我祖師爺的典故。而你開始沒看出圖中奧妙,也沒提過我家祖師是怎麼回事,所以我對你一直是懷疑的。但我看出你的能力,就想著搭你們的伙,尋著寶構凶穴,把那寶貝動了,圓了祖上的願望。」

「所以開始你總是在裝傻充愣,到我們改變路線重新往紅杉古道上走時,你覺著有戲了,這才開始出力。」鐵匠說的話和他打的鐵一樣,錘錘都在點上。

柴頭扭曲的臉抽搐了一下,不知是想表示歉意還是羞愧,然後不再理鐵匠的茬兒繼續說道:「這地界我也確實從沒來過,坎面就更不清楚,不過師傅曾經多次帶我走過紅杉古道,所以到這地界錐尖口(進入口)的途徑我還是熟悉的。還有我聽師傅說,老祖們當年造這塊兒暗構時,沒想到東北方的惡寒之地可用之材也不甚多,於是只能順應自然地貌地勢加以改造,這就需要很長時間,所以前後花費了幾代人的精力。並且隨著環境的變化和植物生長,還要不斷地修整維護。但是我師傅回天氣(去世)時說我不需要做這些事情,他估摸著沒幾年啟寶的人就要到了。」

柴頭不用再繼續用呆憨來掩飾自己,所以說話間也無所顧及,不斷有闖林子人常說的暗語黑話帶出。

「怎麼著,般門在這地界護寶的,就只留下你這根單脈?」瞎子有些奇怪。

柴頭苦笑了一下:「這裡人煙稀少,造屋建物也很不講究,不需要多巧的手藝,所以在這裡吃不到手藝飯,像我不就改行賣木材了嗎?收弟子就更難了,而且從我師傅往上那些老祖們,還要不斷維護坎面,做這些出力無利的活計,除非是像我這樣受過師傅吊魂(救命)恩惠的,其他不可能有人願意做。」

「你這弄斧圖,雖然用的彩料是老料,但紙張卻是不足百年的,也就是說繪製的時間還不長,是你師傅繪製了留下的嗎?」魯一棄對手中的這張圖很有興趣。

「是的,我師傅說,原先我們護寶的也沒留什麼圖,但是隨著鑽林子的人日漸增多,這地界的寶構已經被人撞到多次,幸虧是祖師們留下的坎面神奇,這才沒有讓人撞破暗構。但也有兩個高人曾摸到暗構之中,最後還是老祖們出了手拼了命,才把那倆高人滅了口。誰都不能保證哪天再來個什麼能人,就把那寶貝現了光。於是百年前,幾位師爺、曾師爺索性在這裡的通道口種下『斜插竹籬格』的雜木,封死了通道口,並且將坎面的坎沿也都種上密密的雜木林,變坎沿為坎牆,這首先是防居心叵測的人反覆撞坎,同時也可以攔住那些無辜山客,不要在這裡枉自丟了性命。等雜木成林後,他們繪了這樣一幅圖,必須用般門中獨有的『逆光尋刺』,才看得出其中端倪,找到已然封住的坎面。但流傳的神奇傳說還是讓好多人不斷冒死尋來,今天從這裡的情形來看,有好些人已經尋到這裡,不知道那寶貝還在不在了?」

「那麼說你早就知道途中路線,這一路是看我們耍子?」女人的語氣中有些憤懣。

「不是不是!我知道這圖的看法,但我這道行也看不出來,你瞧瞧嗬,我為練這『逆光尋刺』臉都練歪了。」

聽了柴頭這話,再看看他那張臉,女人終於撲哧一聲笑出來了。

「說半天了,這到底是個什麼坎兒?」哈得興在一旁聽得有些不耐煩了。

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魯一棄開了口:「這坎面不曾有一部典籍提到過,所以不知道應該叫做什麼名兒。它是利用自然的地勢地貌再稍加修飾而成的,你們看這坡道上的幾棵大樹,發現出什麼異常了嗎,它們就是掩飾物之一,也是你視覺感官發生錯誤的引子。」

「沒什麼呀。」哈得興不知道是眼睛不行還是腦子不行,他沒看出異常來。

「仔細看,那些數的樹冠和樹榦比例是不是稍有差別,你不要比較鄰近的兩棵樹,那差別太小,你將第一棵和最尾的一棵比較,他們的差別是依次逐漸過度的,很難發現。這樹雖然高大,年代卻不是很長,應該是後來人為移植的。」其實要不是魯一棄這樣提醒一下,看不出來差別的不止哈得興一個。

「這是可以看出來的,還有看不出來的,比如從這裡可以看到的那些山巒,因為層層疊疊,起伏連綿的林海遮掩,看不到山體的山腳處的態勢,如果沒有那些林海的遮掩,相信那些山體有同樣的風化侵蝕方向,統一向著某個方向變形。這些現象集中到一起,就會讓人的視覺造成錯位,把下坡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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