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凌碎霧 第十四節 霍然覺

獨眼從任火旺的籮筐中找了兩把沒完全打制好的鎬子和鏟子,很快就在土石混雜的地面上挖出一個淺淺的凹坑,這種地界中石塊、樹根太多,能挖出這樣一個坑已經很不容易了。

埋好老女人,天已經大亮了。任火旺最後又給捧了把土,狠聲說道:「你也算好,我們這幾個要死了,還不知道有沒有這樣個坑埋身子。不過我給你留句話,要讓我尋到殺你的人,他肯定沒有埋身的地方。」

在場的人都聽見任火旺說最後那句話時,牙關間發出「嘎嘣嘎嘣」的咬嚼聲響。

魯一棄這些人往後一路再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和意外,但是在魯一棄敏銳的感覺中,他始終覺得他們並不孤獨,有太多人墜在他們背後,不,應該說有太多有生命特徵的東西一直墜在他們背後。

到了天打晌,他們也沒有走出多遠的路,因為魯一棄行進中不斷提出休息。這是有意在拖延時間,他必須在找到寶地之前破解心中的迷團。要不然自己被利用了還是其次,天寶失落他人之手就後悔莫及了。

哈得興告訴魯一棄,距離他說的那個地界已經不遠了,不知道他對魯一棄說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讓魯一棄速度快點。應該不是吧,就他腦中的那根憨經不可能懂這樣拐彎抹角的暗示,除非是誰在教他。

魯一棄沒有作聲,也看不出他臉上的神情代表著什麼。

其實就算哈得興不說,魯一棄也意識到了,山谷小道的兩邊已經連續出現了兩根黑黝黝的木柱,這木柱看得出年代已經很久遠,上面還有些模糊的刻繪紋路,這有些像古老氏族祭祀的圖騰。而且魯一棄身體和心理的感覺也已經悄然告訴他,前方不遠處氣息萬變,那種氣息形態是複雜的,有吉瑞的,也有兇險的,更有無法測覺的。

的確離得不遠了,不管前方是不是藏金寶的暗構,至少可以肯定,那裡是個充滿神奇的地方。於是魯一棄再次果斷地提出休息,順便填吧一下肚子。因為他不知道帶著那麼多的迷團冒然開啟暗構,帶來的將是怎樣一個後果。

乾糧真的不多,大家除分到一小塊麵餅外,就只能吃哈得興找來的乾果。

用這樣的東西充饑,別人還受得了,他們大多在江湖上過過吞冰嚼雪吃樹皮的日子,包括若大娘也一樣吃過這樣的苦。

只有魯一棄和柴立開沒過過這樣的日子,但是魯一棄是不會說什麼的,這樣的情況只是讓他覺得大家是在跟著自己受苦,他的心中很是內疚。

付立開卻自言自語地在罵娘:「媽媽的,要早知道這樣,我趕一群羊上山。媽媽的,嘴裡淡得都想咬自己肉。」

聽著柴頭嘴裡罵罵咧咧,若大娘不由噗哧一笑:「你們這些男人,怎麼一天到晚都罵娘。那個給我留下路徑圖的參客也是,臨死都『媽媽的,寶貝!媽媽的,寶貝!』罵著,也不知道是要寶貝還是恨寶貝。」

「媽媽的,寶貝!媽媽的,寶貝?」魯一棄在重複著。

突然魯一棄扔掉手中乾果,站起身來到若大娘面前,一把拽捏住女人的手臂,聲音異常平靜地說道:「若老闆,帶我們回到你知道的路徑上。」

雖然魯一棄聲音很平靜,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但若大娘還是感到害怕,因為魯一棄攥住自己手臂的手很用力,緊緊地,緊得有些顫抖。於是害怕的女人聲音也有些顫抖:「我不知道、現在怎麼帶、你們去,只知道、從這裡到、到那路上去,要先到、紅杉古道、然後再找暗藏路徑的入口。」

女人沒有說謊,她不是鑽林子的行家,又在黑夜的林子里走了好久。到了這地方她連方向都搞不清楚。

「不遠,從這裡過半坡,從黑瞎子溝穿過去,再翻過紅杉嶺就是紅杉古道的頭子了。」付立開說話的神態顯得有些興奮,不知道是不是幫著女人出主意也可以給他帶來快感。

「那我們上路,現在就走,去紅杉古道!」魯一棄頓了一下「前方哈兄弟說的那個地方肯定是個有寶有珍的地方,但絕不是我們要找的地方。以後閑著無事,那地方倒是可以探一探。」

魯一棄說話的氣度真的有大家風範,讓人無法表現出一點不同意的意願。當然,一棄沒有忘了安慰一下驚愕在那裡的哈得興,同時也是給大家一個改變目的地的理由。

柴頭突然變得很積極,搶在前面領路。

哈得興雖然有些沮喪,但是他沒有表現出太大的不情願。他由領頭變作了斷後,仍然沒有忘記砍根大樹杈掃平大家的腳印。

任火旺突然蹲下身來,脫下棉鞋倒了倒落進去的雜物。哈得興拿著樹枝站在他身旁,一直等任火旺起身往前走了,他才仔細地掃平所有痕迹,繼續往前行進。任火旺回頭看了看那掃平痕迹的樹杈,微微皺了下眉頭。

紅杉古道是離得不遠,但是想到達那裡也真的不是很容易,並沒有像柴立開嘴裡說叨的那樣輕鬆。不只是道路艱險,還因為他們在這路上遇到了些人,一些他們似曾相識的人。

沒走出半坡,獨眼就發現周圍的土石有動過的痕迹。

付立開也發現樹榦朝風面的積雪掉落的有許多。他握緊大鋸,同時從背著的褡褳里掏出一件東西。魯一棄在他後面看得清楚,那是把銼刀,三角槽口的銼刀。這是木工修整鋸齒用的銼刀,只是一般木匠用的沒有柴頭手中的那樣尖銳。魯一棄尋思著,那天柴頭從小鎮濃煙中帶大家出來時,用來敲擊鋸條發出聲響的大概就是這銼刀。

發現異象還有魯一棄,他感覺出異常氣息的存在,但這氣息卻不是他以前碰到的那種殺氣和血氣。這氣息中反倒有些慌亂和不知所措。而且他還在懷疑自己的感覺有沒有欺騙他,感覺出氣息的地方他仔細觀望了一下,都是平坦雪地和樹榦樹冠,根本沒有人和其他物件的存在。

「當心!」最先發現那些人的倒是瞎子,他左手將魯一棄輕輕推向獨眼那裡,右手盲杖抖動,往路邊的一個雪窩中刺去。

一股血泉順著盲杖從雪堆中噴出。瞎子抖手想往回拔出盲杖,一時竟沒能拔出。於是他手中力量猛加,「嗨!」一聲發力,盲杖終於應聲而出,但是杖頭上卻還掛著一個巨大的白色雪團。白色中已經飄紅,在四處翻飛的積雪中顯得艷麗刺目。

盲杖刺穿雪堆中白衣人的左肋,那人一手抓住盲杖死死不放,另一隻手緊握著把窄長的尖刀,手臂直伸,直指瞎子。

那刀短了些,夠不著瞎子,於是那流血的雪團突然發一聲大喊,勇猛地往前衝過來。盲杖在繼續刺入,不是瞎子要繼續刺入,瞎子知道,已經刺穿的盲杖繼續刺入沒有更多意義,最多是讓傷口稍稍變大更疼而已,他想做的是抽回盲杖再繼續第二刺。但是那白色的雪團死都不放手,並且突然出了這樣一招,讓瞎子有些始料不及。

瞎子往後退步,這應該是應付這種不要命最好的招式。老賊王的反應快,動作更快,可是他眼睛看不見,他不知道周圍的環境,耳朵可以聽見活動的物體,卻聽不出聳立的大樹在哪裡。他的後背一下子撞上棵大樹榦,沒了退路。

刀尖離著瞎子面門還有不到兩寸,已經躲無可躲的時候,白色的雪團突然倒翻跌出。這是因為任火旺從旁邊一大鎚橫砸在那身影雪團的面門上。

瞎子抽出了掛滿鮮血的盲杖,靠著樹榦深喘一口氣,打了個寒戰。

付立開也和人對上了手,刀手是從一棵大樹上滑落下來的,身上衣著也是累贅得很,顏色有綠有白有褐,藏在積雪的樹端很難被發現。但是累贅的裝束並不影響他的行動,柴頭沒等他落地,就對著那人連推出兩鋸,竟然都被那刀手躲過。

刀手離得柴頭近了,便從樹上撲縱下來,身體展開,柴頭就在這撲擊的中心。距離已經很近,柴頭要不是蹲下,刀手就已經能碰到頭部。而且這麼近的距離竟然還沒能看出刀手的兵刃在哪裡。

蹲下的柴頭縮作了一團,展開的刀手將他罩蓋住了。誰都來不及援手,因為跟在付立開背後的是反應最慢的若大娘和魯一棄。這樣一個交手的間隙只夠魯一棄把若大娘往身後拉一把,同時拔出腰間的駁殼槍。

慘叫之後,將柴頭罩住的刀手重新跳起,但他沒有站住,而是直接摔在地面,胸口出現了一個三角形的洞眼,就如同鮮血的噴泉。

付立開打了個滾兒站了起來,這樣可以躲開刀手噴洒出的血雨。大家都能看清,他手中大鋸的鋸齒卡掛住一把短而窄的尖刀,他左手拿的三角槽銼的銼尖滴掛著鮮紅血珠。但是大家卻看不清柴頭的眼中是什麼眼光,臉上是什麼表情。他那張不自然的臉這一刻讓人更加難以捉摸。

山林中傳來一聲沉悶的嘯聲,彷彿讓山林抖了三抖。

瞎子和任火旺邁步往嘯聲傳來的地方衝去。

「不要去!」魯一棄並不響亮的一聲喝叫竟然讓兩個久闖江湖的高手嘎然止步。

兩個刀手被殺之後,魯一棄感覺到林子中有茫茫的殺氣突然一盛,緊接著又都隱伏下去。這一瞬間的氣息升騰讓他知道這裡的暗伏分布很廣,點也密,但是沒有規律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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