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凌碎霧 第十一節 難尋規

尋意無斷絕,此去隨所偶。

寒風吹積雪,暗路入谷口。

際夜轉西壑,隔山望南斗。

雪霧飛溶溶,獸嗅低向後。

箭矛竟瀰漫,如神挽弓叟。

寨子比魯一棄想像中要大,更比想像中要周全。寨子的外圍是兩圈樹木,這是很好的擋風牆。那些樹十分高大,樹齡都在幾十年以上,應該不是需要時才栽種的,大概是將這裡原有的整片林子砍掉時,有意識地留下這樣兩圈當防風林。

防風林子的里側還有用粗大的原木圍成的高大柵欄,這肯定是用來防野獸或者其他比野獸更兇猛的動物闖入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這深山老林里,野獸是闖林子的男人們追逐撲捉的對象,而女人,卻是男人和野獸都會追逐撲捉的對象。沒有很好的攻擊能力,就只好加強自己的保護能力了。

寨子里全是小木屋,屋子的搭建是雜亂的。站在山坡上的魯一棄仔細打量了一下屋子的排列,並且伸出左手,將拇指、食指和小指做成一個手勢,在這片雜亂的屋子中正反左右地量視了一番,這是他這些天剛從《班經》中學來的尋局辨相的方法。但是這裡真的沒有一點局相規則可以尋到。他心中對自己有些好笑,自己是不是有些走火入魔了,到什麼地方都要尋尋看看,看有沒有什麼風水方位、布局坎面的。可這世上哪有那麼許多懂得堪輿局相奧秘的高人異士。

有一點魯一棄是可以肯定,這一點不是他查看出來的,而是他的感覺告訴他的,這裡肯定不是他要找到「母性之地」,就算這裡住著再多的女人,它都不是那個可以沿循著便能找到寶貝的地方。

他在那裡指指畫畫的,旁邊幾個人都看到了,他們都沒有出聲打擾,眼中也沒有驚訝和詫異,倒是都隱隱透出一種崇敬之意。這也難怪,此刻的魯一棄在初升旭日的映照下,加上點畫山河的手勢動作,真的有種神人般的氣勢和風範。

從魯一棄的失望眼神,任火旺知道他沒有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這也在任火旺的意料之中:「這裡本來人跡就希罕,再加上山圍林繞樹掩雪蓋,夏不熱冬取暖,這就沒必要講究方向位置,更談不上風水局相。只要出路順暢,沒雪塌石崩的危險就是好地界。」

付立開接著話頭說道:「這金家寨還算好了,昨天燒掉的那小鎮,那裡的木房子還要沒規則,經常是在冬天來之前隨便一建,到春夏外頭木材緊張時,他們就連屋子都拆了賣了,自己搭窩棚住,然後趕在冬前再隨便一建。所以他們每年都住新房子,地點方位也每年都變,今年你認識一家門口,第二年你再來就不一定能找到那一家了。就算我們老在這裡混的,出林子找人也一樣要打聽。」

「哦!」這話讓魯一棄的腦筋一跳,有些記憶迅速被勾起,疑惑的陰雲從他眼神中飄過。如果是這樣,那濃煙籠罩後的小鎮,這付立開又是如何能夠辨別方向,將大家帶了出來的?

下了山坡,差不多就到寨門口了,哈氏兄弟跑在了最前面,他們的腳步有些跌撞,就像是渴極了的旅人突然看到了水源一樣。

跟在他們背後的是付立開,他在盡量保持自己的矜持,但是從他走動時腳步移動速度和手臂的擺動頻率可以看出,他的走倒不比跑的慢。

任火旺的腳步始終沒有變,在靠近寨門的時候甚至放慢了,他將他的鐵匠挑子橫擱在肩上,這樣可以將魯一棄他們三個都擋在背後。

寨子的門是打開著的,但是寨子里卻很是冷清。一是因為他們來得太早,溫柔窩裡一般都是有晚沒早的;再就是這個季節那些男人們已經都出山回老家了,只有那麼少數幾個今年沒什麼收成的或者收成在幾天里輸得差不多的還留在這裡。在這裡貓冬過年是不需要在乎有沒有多少錢的,一個男人不回老家陪老婆孩子過年,卻在這呆了整年的老林子里陪著相好的,這相好的女人還能多要求什麼,本身像過年這樣的大節就是這些命苦的女人最容易感到悲凄和孤獨的時候。

哈氏兄弟跑進寨子一陣亂喊,喊出一大群頭髮亂蓬、睡眼惺松的娘們出來,她們半披著棉襖,歪斜的肚兜掩不住跳動的肉。女人們一下子就將前面三個人圍住,在說笑叫罵中牽拉拖扯著哈氏兄弟和付立開。有幾個女人在拖拉中把身上的棉襖落到地上,於是刺眼的雪地里又出現了另一種刺眼的白。

任火旺沒有馬上進寨子,他在寨門口站住,橫著的擔子依舊將魯一棄他們三個擋在身後。

哈氏兄弟和付立開很快被女人拖扯著消失在那片屋群之中,剩下許多女人都站在那裡,她們沒有繼續往大門口來,只是嘴裡一邊大聲吵吵著,一邊好奇地打量著大門口的這幾個人,就像看著幾個怪物。門口的人也無聲地盯視著她們,就像察看坎面局相一樣看著她們。

一個年近五十的白胖娘們從一間木頭大屋摔門跑出,嘴裡還在嚷嚷著:「吵什麼吵,這麼一大早就不消停,開春讓那幫臭男人壓死你們。」

任火旺一看到這個白胖娘們兒,嘴巴咧開笑了,他的鐵匠挑子由橫變直,奔著那老娘們兒就顛呀顛地過去了。老娘們兒一見到任火旺,那張兇狠的臉也咧嘴笑了,肥碩的胸脯也顛呀顛地小跑過來。

魯一棄看著白胖的老女人,心說:這就是若大娘吧,真枉為了她那若冰花的名字。

老女人往任火旺那裡一跑,身後那一群女人就像是放食的雞群,唧喳著往魯一棄他們三個這裡涌過來,將這幾個男人團團圍住。

一時間,魯一棄被牽扯撫摸得暈頭轉向,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就進了一間暖和得發出汗味的木房子。跟著他一起進屋的兩個女人脫去半披的棉襖,用只穿著肚兜的白肉肉身子把魯一棄擁抱得渾身發燙,汗一下子就淌了下來。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屋子裡會熱得發出汗味兒了。

魯一棄知道男人女人之間是怎麼回事,他在洋學堂里學過生理學,但是他卻從沒有膽量、也沒有機會去實際體會一番。這次也一樣,雖然有機會,他卻沒有膽量,好不容易,他才氣喘流汗地從兩個女人懷抱里掙脫出來,用剛才混亂中,獨眼塞給他的一把銀元把這兩個女人打發走。女人邊披衣服往外走,邊相互逗笑著,都說對方看著草根兒嫩,捨不得下口。

女人們走了,屋子裡就剩下魯一棄一個,他的在火爐前的一個大木墩上坐下,渾身像虛脫了一般。女人們的這番折騰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滋味怪怪的,身體綳得緊緊地,說不出是舒服還是難受。這樣的感覺他以前也偶然有過,那一般是在夏季,有穿裙子的女同學或者穿短袖旗袍的婦人與自己擦身而過的時候。但那時的感覺絕對沒有今天這樣兇猛強烈。

突然,他從這感覺中醒悟過來,馬上跑到小屋的窗前,這裡的窗戶是垂掛著的一塊用圓木木皮拼成的掀板,魯一棄從最下端將窗戶推開,然後從旁邊的縫隙往外看去。

是的,他突然意識到他們幾個都被單獨分開了,自己又像頭天夜裡那樣孤獨了。所以他要看清獨眼他們是往哪間屋子去的,有什麼事情可以迅速聯絡到。

推開窗戶首先是一縷陽光射入屋中,當他在陽光中調整好瞳孔大小後,再往外看時,他沒有見到獨眼,也沒見到瞎子,他倒是看到任火旺半摟著那白胖的老女人進了與自己這屋子鄰接著的一座木屋。

是的,一座鄰接著的房子,卻不是隔壁,因為這兩座屋子沒有一道木壁相連,只是魯一棄呆的那屋子有個屋角支棱在那房子的一面木壁上。魯一棄再往另一邊看看,也沒有看到其他同伴,倒是看到另一邊相鄰的房子和自己所在的房子是屋角與屋角相搭。從這連著的三座房子就可以知道,這寨子里的房子排布真的是一團糟,不僅不整齊美觀,還讓地面不能合理利用。就算找個人都不便當,要東繞西轉的。

想到這些,魯一棄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一把握緊腰間的槍把,轉身輕步往門口走去。

就快到門口的時候,魯一棄突然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突然一把將木門拉開。

門口果真站著一個人,但那人並沒有像魯一棄想像中驚慌無措,也沒有掩飾什麼偷聽的動作,因為這人根本就沒有偷聽,她好像是剛剛好走到木屋門口,對魯一棄這樣突然開門她只是表現出一點詫異,詫異屋裡這個男人是怎麼知道自己來到他的門前。

門外是個清秀的頗有姿色的女人,打眼就可以看出她跟寨子里其他的女人不一樣。首先她沒有披著棉襖,而是穿著一件粗厚的夾麻布棉襖,從這棉襖的衣袖和領口露出的毛皮可以知道,這棉襖的里子是獸皮的。下身也是穿的一條娩襠棉褲,褲子面是用各色硝過的雜碎獸皮子拼成的,而腳下套的一雙鹿皮毛靴倒是整片的鹿皮面和羊皮里子。她與其他女人唯一的一點相似之處就是她的肚兜下角沒繫到褲子里,在棉襖和褲腰的地方耷拉著。

魯一棄打量著門前的女人,這樣的打量要是在其他地方是很忌諱的,但是門前這女人沒有介意,反倒輕笑一聲開口問到:「我聽說有人要買消息,是你嗎?」

魯一棄眉頭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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