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凌碎霧 第四節 誰宵獵

魯一棄的反應要比穆老頭慢多了,首先他就根本沒發現異常情況,只是專心地在聽穆老頭說話,當穆老頭將身形化作一團青芒,挾帶著斷喝的餘音和衣袂的風聲,拉開大門並沖了出去,他才剛剛從蒲團上站起身來。

門外傳來幾聲慘叫聲,與慘叫同時發出的,是從門外一前一後撲進大殿兩個人的叫聲:「大少,有硬爪子發狠,你別出去。」

站立在大殿門外的穆老頭沒有動手,因為他的眼力完全可以在這一瞬間辨清進來的是什麼人。先進來的是瞎子,後面緊跟著獨眼。他們本來都是在偏房休息的,現在卻都手拿傢伙跑到大殿來了。

兩個人才跨入門檻,一連串的槍聲清脆地響起,破碎了深夜的寧靜,在山谷中久久回蕩。

緊跟在獨眼背後又有幾個人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嘴裡還驚恐地在喊著:「飛鬼,會飛的鬼。」

這幾個人都是王副官帶來的警衛隊,也是都是些身經百戰的士兵。可是這一刻卻都驚嚇成這樣,看來外面真的有個可怕的東西。

外面還有幾個人,他們都驚恐地匍匐在地,一邊朝空中開槍,一邊往屋子的大門口挪動。

山谷中的黑夜真的太黑了,看不到一點東西。

穆老頭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他縱身跳下大殿前的台階,快步往道觀的院子外跑去,很快就變成黑暗中一條隱約可見的灰色影子。

魯一棄也已經走到了門口,他腳下一挑,一支德國造的毛瑟步槍落在了手中,他眯起了雙眼,頓時,他似乎失去了聽覺、視覺等等一切覺察力,因為他聽不到槍聲、叫喊身,也看不到那些驚恐慌亂的人。他只感受到黑暗,感受到黑暗中的一切微小變化和差別。

一個和黑暗夜色幾乎同樣的黑色影子漂浮在空中,但這漂浮並不是十分平穩,而是不斷地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移動著,這移動的距離是很小的,速度卻是極快的。也就是魯一棄如此專註凝神才能感受到,要是一般人在大白天都很難看出這影子的移動變化。

魯一棄還能感覺到穆老頭的存在,雖然他也只是一個人形的黑色影子,但他手中的劍發出的清靈寶氣可以幫助一棄確定他的存在。穆老頭迅速地朝那黑影子靠近,但是黑影子的高度卻是他所不能及的,於是他將手中騰躍著層層青靈寶氣的劍插在地上,用一個奇怪的戒備姿態從身邊的布袋中掏拿著什麼。可是還沒等穆老頭掏出些什麼,那黑影子已經一個斜線撲落下來。

空中那黑影子的目標不是穆老頭,而是那些匍匐在外面地上的那些警衛。警衛們打了一陣槍以後,發現始終沒有續之而來的攻擊,便紛紛爬起來往門口極速奔跑過來。就像是夜貓子發現了逃竄的田鼠,空中的黑影子黑色雙翼一振,無所忌憚地往這群奔跑著的人形影子追撲過來。

人群中跑在最後的是王副官,他穿了件棉長袍,所以他的人影形狀跟別人不一樣。也正是因為這棉長袍,讓他的行動有些滯礙,所以落在了最後。

黑影子撲落的速度很快,雖然穆老頭放棄了掏拿東西,提劍追著那黑影子往回趕,但是要想救援王副官一把卻是來不及了。

黑色影子籠罩的邊緣已經觸及到了王副官,魯一棄能夠感受到王副官的臉因為驚恐而扭曲,也能感受到黑影落下的速度和衝擊力道,甚至都能感受到黑影壓下來的沉重。

槍響了,只是讓那黑影頓了頓。就是這麼一個瞬息的停頓,黑色影子的邊緣從王副官的頭頂上帶走了一頂黑尼禮帽。

魯一棄迅速退彈上膛,打出了第二槍。可能是影子離得近了,這次的阻擋效果要比第一次明顯得多。

魯一棄不知道那黑影是什麼,更不知道那黑影子的要害在哪裡,所以他對黑影射擊的最佳效果就是要集中在一個點上。

第三發子彈打完,黑影子距離王副官遠了,但沒有改變繼續撲下的態勢。而此時魯一棄退彈上膛卻偏偏發現槍里已經沒子彈了。這關口要再找子彈壓到槍膛里是不可能的。

黑影再次逼近了王副官,雖然王副官離大門就剩十幾步,可是影子的速度太快,王副官跑不過它。

步槍落地的時候,魯一棄已經奔出去有四五步了。因為他能感覺到王副官手中的握著一支發出幽蘭光澤的駁殼槍。同時他也可以感覺到王副官雖然跑不過空中的黑影,但是他們間的距離那黑影至少也要在七八步之後才能追上。於是一棄奔了出去,只需要王副官再堅持七八步,剩下的七八步自己替王副官跑。

又是在空中黑影籠罩的邊緣剛剛觸及到王副官的瞬間,魯一棄到了,他搶在黑影前面將王副官撲倒。魯一棄倒下時是盡量仰面倒下的,同時他抓住王副官握槍的右手,朝著他們跌倒處的上方狠狠地扣動了扳機。

黑影子離他們很近,但是子彈連續的撞擊力讓那黑影落不下來。駁殼槍,也是平常說的二十響大鏡面,彈倉里可以壓進去二十發子彈。當魯一棄打出第十五顆子彈的時候,那黑影身上好像掉下個什麼東西,那東西還沒落到地面,黑影就突然扭轉了個方向,遠遠地飄滑出去,消失在山谷之中。

等穆老頭趕到,魯一棄和王副官已經艱難地坐了起來。王副官是驚魂未定,六神無主。魯一棄呢?他的表情依舊如常,沒一絲變化,可是他的心裡的那份恐懼又有幾人知曉。

十五發子彈,在加上開始射擊的三發步槍子彈,他都將它們打在那黑影子身上的同一個點上。可是這樣強勁的打擊只是讓那影子飄然而去,沒有造成太大傷害。

跟在魯一棄背後從殿門中衝出來的還有一個人,這個人是個可以看出那黑影是什麼東西的人,也是個可以看到黑影身上落下什麼東西的人。

這人趕到魯一棄旁邊的時候,穆老頭已經趕到,正伸手將魯一棄和王副官拉起來。於是他便不管魯一棄他們,彎腰在黑暗的地面上撿起一件東西並隨手遞給剛站起來的魯一棄:「怪鳥。這是鳥毛。」

這人是獨眼,他的眼睛是夜眼,雖然這夜眼並不能將黑暗中所有東西都看得清楚,但那樣龐大的一個黑影子他還是可以大概看出是個什麼東西。獨眼是看到一棄奔出以後,才跟著出來,稍晚幾步,但那黑影落下東西的時候他其實已經離得很近了,因此他很容易就找到那支鳥毛。

穆老頭雖然在這樣的黑夜裡看不清那黑影,但他卻知道那是個什麼玩意兒,一棄還沒來得及細看手中那沉甸甸的鳥毛,穆老頭就已經直接告訴他那是什麼東西了:「鐵鷹,全身都是生鐵製成,只是胸腹是中空的,其中裝有機括。你我的祖先曾經都能削木為鵲,還做過可以帶人飛行的木鳶,這鐵鷹便是從這些東西的製作工藝中變化發展而來。」

此時,大殿里又走出幾人,並拿來了火把,魯一棄借著火把的光亮可以看清手中的確是一隻寬大的羽毛,只是這羽毛是用生鐵打制,製作極其精細,整片羽毛做得很薄,有一個邊薄得都像是刀的刃口,羽毛上的紋路製作得清晰可見,就像是件精緻的工藝品一樣。

看來對家還是跟著追到了。一想到跟著追來的對家,魯一棄很自然地就想到那白天跟在他們背後,天一黑卻又不知蹤跡的養鬼婢。

王副官手下的警衛損失了兩人,一個是被割破了喉嚨,這就算是魯一棄這樣的外行都可以一眼看出,肯定是被鐵鷹翅膀像刃口一樣薄的羽毛給割開的。另一個是腦門上多出了一個窟窿,不止有血流出,鮮紅的血中還夾雜有白乎乎的腦漿。這個窟窿倒是一時看不出到底是被鐵鷹啄的的還是被爪子抓的。

獨眼迅速證實了一下這兩人確實死亡了,便解下他們攜帶的槍支彈藥。這些警衛隨身都有一支毛瑟步槍和一支駁殼槍,還有四顆鴨蛋型手雷。這些東西獨眼不會太感興趣,但他知道這些在魯一棄手中會有極大的用處。

「鐵鷹攻擊力雖然大,但是它體型沉重,機括上滿一次並不能飛行太遠,控制它的人應該就在不遠處,隨時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的襲擊,我們必須趕快離開這裡。」穆老頭邊說邊朝殿中走去,回到大殿,他首先將蒲團前的竹簡卷好收好,然後往大殿的後偏門走去。

魯一棄看著穆老頭迅速地動作,忽然覺出他一系列動作中有什麼不對,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對這些小節細細琢磨,他們現在最重要的是要逃避攻擊。

穆老頭還沒到後偏門的門口,就迎面遇到聞聲而來的老道,於是他一把抓住老道的手腕,急促地說道:「外面是來找我們正庄的對家,與你不搭界,你不要慌,給我們指條隱蔽的路,我們一走,你也少了麻煩。」

老道似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從後門小道,過滾石坡,穿過歪松嶺和發草坡,再走過分水梁,就可以下到整個峽谷西北邊的官道,到時你們要往西、往北、往東都可以。這條道是最近的脫身之路,很少有人知道,只是這分水梁現在不知道還能不能過人,那樑上終日流淌的泉水這種天氣可能全結成冰面了。」

「不管能走不能走都得走,王副官,你瞧出我們這趟渾水的兇險來了吧,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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