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凌碎霧 第一節 如夢醒

(黃鐘·節節高)水靜煙起,滿湖凶機,枯葦隱影,扁舟難行。

半夜寒,提刀對,明真偽,日未斜時夢醒。

雖然背後的唿哨聲離得那麼近,但魯天柳沒有回頭看,因為她沒有時間和機會,那兩艘漁船攜帶兩股無形的壓力和死亡的殺機籠罩過來,這讓柳兒瞬間如同僵住了。

三條船眼看著就要碰在一起了,可就在要撞在一起的剎那,三條船都明顯一滯,然後船身都猛然一側。

船都停住了,操船的都是高手,就相隔那麼尺把距離定住了船身。三條船呈一個「之」字形對峙著。魯家的船被一頭一尾擋阻在那裡。

船頭的魯天柳反倒讓過了迎頭的小船,與大漁船會在一起。大漁船上站著個黑粗的胖子,臉色凝重陰沉地盯視著柳兒手中的玉盒。他的眼光和他的臉色區別很大,看著玉盒的眼睛閃爍著灼熱的光芒。

柳兒左手捏住玉盒,右手抖出了「飛絮帕」。面前這個黑胖子是個可怕的人,魯天柳匆促間依舊可以強烈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層層殺氣,這殺氣像道牆,壓在柳兒的身上,沉重的有種窒息感。這樣的一個高手不是她能夠應付的,她必須想其他法子逃走。但是她有個奇怪的念頭,最可怕的不是這高手,而是剛才發出第二聲唿哨聲的人,這人就在自己的船尾,就在自己的身後。

「給我!」黑粗胖子伸出手的同時,從嗓子眼裡哼出這樣兩個字,但這兩個哼出的字三條船上的每個人都聽得非常清楚。

「不要!」「不要!」,這兩句也幾乎同時,一個聲音來自小船,還有一個聲音柳兒聽得出,是魯聯的聲音。

話音未落,魯聯已經從船艙尾部那裡鑽到船頭來了,橫刀擋在柳兒前面。

蘆葦盪里出來的小船上站著一個鍵爍的禿頂老人,老頭的年紀也就在五十幾歲的樣子,剛才小船剛出蘆葦叢,大概就是這老頭髮出的唿哨聲。他脫口喊出的「不要」和他發出的唿哨聲一樣青亮刺耳,並隨著這聲喝叫縱身往魯家的船上而來。

一團白亮的狂飈,是五候旋起的刀光。這刀光讓禿頂老頭髮現對方的小船上沒了自己的立足點。只能將身體下壓,往下落去,就在快落入水中的時候,腳尖在魯家小船的船幫上一踢,身子一個借力,倒縱回自己的船上。

魯家的船被禿頂老頭這一踢,船位整個晃動起來。但五候旋起的刀光卻沒有一絲變化,還是那麼平穩如初,又繼續旋了兩個圈才停了下來。

縱回到船上的禿頂老頭有些驚訝地看著擋住自己的這個粗壯漢子。那漢子竟然在搖晃不定的船頭,腳尖為定點連續旋轉了六七個圈,在船被踢猛烈搖晃後,依舊紋絲不動的站立在那裡,這副從腰背到腿腳的樁功真的不同凡響。

禿頂老頭不會就此罷休,他要繼續上到魯家的船上來,他的目標是柳兒手中的玉盒。雖然他並不知道那裡面有什麼東西,但這就是他的使命,那座園子里流出的東西一樣都不能給溜了,必須都給拿下來。再說這一趟的攔截都是計畫好的,不管有沒有玩意都得攔住這幾個人。

看來那丫頭手裡的東西是那園子出來的最後一個玩意兒了,剛有消息過來說,園子毀了,沒有了園子,也就不會再有需要攔截的東西了。

晃動的船身又平穩了,小船再次靠緊了魯家的船。五候沒有再等禿頂老頭動作,身體一轉,朴刀旋成個白色的風輪朝著那老頭就狂卷過去。老頭正要往魯家船上邁步,看到刀輪過來,便側身退步讓過了這一輪。可是還沒等他直過身子,第二個刀輪又到了。老頭感覺刀風更加的強勁,刀速更加迅猛,所以他只能再退。

第三個刀輪過來時,老頭不再退避了。他的手中多了一根鐵條,黑乎乎的,像是根鐵尺,過去衙門捕快們常用的那種鐵尺。

五候的刀輪砍在這根鐵尺上,「倉啷啷」一聲巨響,四濺的火星在黑夜裡顯得分外明亮。

五候停住了旋轉,他的這一刀竟然被擋住了,而且是在轉到第三圈時被一把小小的鐵尺給擋住的。

沒想到,不止是五候,這三條船上的大多數人都沒想到,只要兩個人對這樣的結局是在意料之中。一個就是那禿頂老頭,還有一個就是剛才和禿頂老頭髮出同樣唿哨聲的人。

五候是個不知道什麼是怕的莽撞人,所以他不會住手表示一下自己的詫異或是思量一下雙方力量是否匹敵。那刀尺相撞出的火星還沒熄盡,他已經雙手抓住朴刀的刀桿尾部,開始了新的旋斬。這樣旋斬的砍殺範圍就更廣,力量更大,速度更猛,動作有些像田徑里的扔鏈球。

不同了,這樣的砍殺確實和剛才不同了,從聲音就可以聽出來,從刀尺相撞的火星就可以看出來。是的,聲音更響了,火星更密了,但是結果還是一樣,五候的刀輪再次被擋住。

這一擋,五候沒有停止旋轉,而是順著鐵尺的外彈力道,持刀桿反方向旋轉起來,但他沒有繼續進攻,反旋的第一圈就往後退出兩步,已經站到了船尾另一側的幫沿。這樣的反旋不知道算是五候的守勢還是在重新積攢力道,反正他沒有停。

對了,五候的圈兒刀是沒有守勢的,只有進攻。他的反旋是再次的進攻。

五候此次的旋轉更加迅猛,他已經變做了半蹲狀,刀風從船艙的蘆棚頂上方划過,帶起許多蘆桿的碎片隨刀風飛舞。

突然,這狂風橫飛出去。那是五候連著兩個小碎步,縱身而出,連人帶刀合身往那小船船頭撲去,往那禿頂老頭的身上過去。

「當心!」這一聲是魯聯發出的。

船尾這樣一番大動靜的拼殺,船頭的兩人和大魚船上的黑胖子竟然沒有扭頭看一眼,他們始終保持著靜對的狀態,任憑船搖水動,刀響火閃,全都無動於衷。直到五候全身撲出,這樣拚死一博的狂飈才引動魯聯眼角的餘光一掃,隨即發出這樣一聲喊叫。

隨著魯聯的這一聲喊叫,兩個身影飛出,一個身影倒下。三股鮮血噴洒成霧。

五候連人帶刀撲出,讓禿頂老頭很意外,但是他依舊從容,站立船頭,巋然不動。他已經掂出面前這愣小子的斤兩。他知道這樣的撲殺會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自己正好借這個時機廢了這個愣頭青。

於是他的鐵尺反手擋出,因為離得近,這一擋只能擋在刀桿上端。但這正是他所希望的。一個刀桿處的旋轉半徑比刀頭小,這裡承受的力量要比刀頭弱,這樣他可以保證自己接下來回擊的一招能有十成把握,這個愣小子的力道真的非同凡人,如果還像前兩刀那樣硬碰,就不能保證自己回擊的效果。

如他所願,鐵尺擋住了刀桿,鐵尺順刀桿往前遞,直奔五候的胸口而去。老頭沒有用太大的力,因為五候撲出的力量已經夠猛了,兩道力加在一起足夠五候死這麼一回了。

老頭沒用太大力,不,應該是沒用什麼力,因為在他鐵尺遞出的最後一段,他感覺自己使不出力了,他感覺自己氣脈鬆了,血脈也鬆了。

這是五候的最後一招,沒有名稱,從整個過程可以把它叫做「反旋折轉斬」。這樣的旋斬在最後關頭是要鬆開機括的,這樣五候的朴刀就變做三節棍一般,刀頭拐彎了。刀尖劃開了老頭的半邊脖子。

但禿頂老頭的回擊也奏效了,雖然力道小了許多,大多是五候撲出的力道,那也至少能讓五候死個半回。

五候的身體飛出,重重地落在船尾的船板上。

魯聯的喊聲剛出口,那黑胖子就動了,動得就像是沒動一樣。魯聯身體也同樣飛出,壓塌了小半邊的船艙蘆棚。

禿頂老頭也在魯聯摔出的剎那直直地往後倒下,他脖頸處的鮮血和五候、魯聯口中的鮮血幾乎是一同噴洒而出的。

黑胖子依舊站回在他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就像動都沒動過一樣。魯天柳也站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她的確是動都沒動過。只是在他們之間少了一個魯聯,只剩下魯聯的砍刀斜叮在船板上,輕輕地顫動著。

周圍很靜,只有水波輕拍船幫的「泊泊」聲。

柳兒心裡很緊張,剛才魯聯被擊出的一剎那,自己急促吸進的一口涼氣憋住許久都沒有吐出。

「給我!」依舊是嗓子眼裡哼出的聲音,但聲音高度卻比剛才低多了。不知是因為現在只有柳兒一個還可以聽清他的話,還是因為他的心裡多了些不自信。

柳兒極緩極緩地吐出她憋住的那口氣,就像是潛在水下控制自己氣息一樣。這樣的氣息也很輕,輕得就像不在呼吸一樣。黑胖子沒聽到她的呼吸聲,她自己也沒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要是不給,你會怎麼樣?」柳兒終於說話了,她已經將自己的氣息控制在一個可以平靜說出話的程度,她說出的是字正腔圓的北方官話。

「是不是像剛才一樣,你將腹中氣提到胸口,然後左步前縱,右手手掌揮起掃對手眼目,左手半握空心拳勾擊對方胸前,左手握拳時中指發出一聲骨節的畢剝聲,左足落地即點地後退,回到原位。」柳兒不是武林高手,雖然高手這樣鬼影般的招式動作她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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