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 第二十九節 牆外望

移塋不再移動了,是因為牽拉的落水鬼們都四散著躲避寒冷了,只餘下那墳塋在水中一起一伏地飄蕩著,而且在墳塋的表面迅速起了一層薄冰,幽幽地放著暗白的光。

寒冷的水域和其他水域的區別是十分明顯的,魯天柳手腳並用,從那股寒冷中掙脫出來。她的三覺已經在磨練中迅速提高,所以她感覺出這裡冰寒的分布是斜豎著一個區域,而自己從井中剛下水時的冰寒分布是靠水面的一層。而且這裡的寒冷度雖然也極高,相比之下還是比剛下井處的要弱一些。

魯天柳要從水道下逃出去,必須依靠這些牽拉移塋的落水鬼,只有它們最熟悉這水裡的環境和情況。於是她再次沖入寒冷的水域,往那移塋游去。

果然沒有井口那麼寒冷,再加上柳兒這次是有心理準備沖入其中,所以覺得更容易承受了。寒冷度似乎還在一點點地減弱,雖然這減弱的程度是極不明顯的,但柳兒能感覺出來,也只有柳兒能感覺出來。即便是這樣,她的面頰、嘴唇還是迅速青紫起來。

在寒冷的水中動作多少要緩慢些僵硬些,等到了那移塋旁邊,魯天柳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受不了了,而這時的深度已經弄不清哪裡才是不冷的水域。她只能用力睜著有些麻木的眼皮四處張望,她在尋找那不十分寒冷的水域,這在水下如何可以分辨?再說那冷與不冷的區分是十分明顯的,就象隔斷開互不搭界一樣,這樣就是柳兒超常的觸覺也感應不到。

魯天柳潛到了移塋的下方,她邊游邊退下手臂上的回頭繩扣,瞅准一根鏈條頭子將繩扣套上並收緊。然後她朝剛才看清的離自己最近的一對星星游過去。

正如柳兒所料,那裡有隻落水鬼,也正如柳兒所料,那裡真的是個不冷的水域。雖然柳兒無法感應寒冷水域的範圍,但因為躲避寒冷而捨棄移塋的落水鬼是不會這麼長時間還憋在寒冷之中的,所以找到落水鬼也就逃脫出極寒的範圍。

脫出了寒冷的水域,柳兒的身體一下子變得有些癱軟,她輕輕地盪在水中,划動單臂,往前慢慢遊動。牛筋繩那頭拉住的鏈條確實沉重,被她拉著那鏈條只稍稍提起。

柳兒只能採取其他的方法,她放長牛筋繩,突然翻身往旁邊落水鬼的腳下游去。那落水鬼沒有動彈,大概是因為它搞不清楚魯天柳到底要幹什麼。魯天柳在水裡的動作速度並不快,但卻是異常靈活的,她可以從意想不到的位置改變自己的行動方向。

落水鬼看著魯天柳從自己腳下過去,它正要回頭繼續注視柳兒要往哪裡游去,就在它的頭還沒有完全轉過來,身體才稍一抖,似動非動的瞬間。柳兒改變了遊動方向,一個S形的繞向出現在落水鬼的面前了。

落水鬼被驚嚇了,迅速往後遊動,那是迅猛快速的遊動。可是這樣的遊動讓他感覺到異常的沉重。扣住鏈條頭子的牛筋繩在受力在抻長。

魯天柳在繞向朝上的過程中,將牛筋繩做好了一個雙環扣套在了落水鬼的腳脖子上。

一個落水鬼的力量似乎還不能將那移塋拖動起來,於是這隻落水鬼明顯表現出驚慌和掙扎的樣子出來。這影子讓其他那些隱約可以看到的猴子般的影子一下子竄出好遠。但這情形只有一瞬間,那些影子竄出後又馬上就有幾個竄回,它們圍住自己的同伴,拉住它試圖掙脫背後的繩子。

移塋動了,在幾個落水鬼的拉扯下緩慢地移動了。這情形可能讓落水鬼們意識到些什麼,它們的拉動更加用力了。

旁邊一個黑影迅疾地竄到移塋的下面,撈起一根鏈條往前拉動。柳兒看得見,是一隻落水鬼。大概是因為那移塋有一部分已經移出冰寒的水域,所以它便迅速上前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

越來越多的落水鬼拉起了移塋的鏈條,移塋再次像個巨大的黿鱉往前移動起來。

移塋繼續朝前移動了好長一道距離,柳兒察覺出這下面不止是一個河道,這裡更像個湖泊,範圍十分大。因為她伸出手掌,推波而出,然後聚氣凝神,她超常的觸覺竟然沒有感覺到水波的異常波動,這說明出去的水波沒有碰到任何東西阻礙。

越往前,水質好像越渾濁了,上面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往下掉。

雖然水下很是黑暗,但行進的過程中,柳兒還是看到一些物件,那是些高大的方形柱子。那些柱子有的巋然不動,有的搖搖欲墜,看形狀和大小和剛才倒下嚇走落水鬼的方形黑影差不多。

前面又有一些光線從上面照射下來,像是許多灰白色的方形格子,格子里好像還有紅光閃爍。魯天柳再次朝上面浮去,她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換氣的機會,前面的路還不知道有多遠。

她是選擇了一個方形格子冒出頭來,這次沒有撞到冰面。可是上面的情形卻讓她大吃一驚,因為她看到了這所宅子的正廳廳樓和已經燒得焦黑的轎廳。自己竟然是在四水歸一的天井下面。

剛才秦先生在天井中那樣如卧泥沼的樣子伏在青石院面上,原以為秦先生情形和自己三覺獲知的一樣,這下面有陰晦怪異的東西在抓撓撞擊,害怕驚動下面的怪東西而被襲擊。現在她明白了,秦先生當時確實是如卧泥沼,他的動作稍大就會陷了下去,陷入漆黑陰澀的寒潭之中。

魯天柳明白的還不止這一點,她有種感覺,這個馭龍格、盤龍布局的園子不是沖水而建,而是將整個園子都建在水上。那許多的巨大方形柱子就是用來支撐這園子的撐柱。那麼從這水下應該可以游到外面河道里去。

可是那些柱子為什麼會倒塌或者搖搖欲墜?如果是對家要自毀園宅,這些柱子應該一起倒下,不會東一根,西兩個,欲倒不倒的。要不是對家要自毀園宅,那麼是什麼力量讓這些東西倒塌下來?

魯天柳急切地深吸一口氣,不能多想了,還是下到水裡,答案也許就在下面。

水中是渾濁的,因為園子基腳的土沙都掉落水中了。光線是暗淡的,因為時辰已近黃昏,這個天井都已經被廳屋牆壁的陰影掩住。即使是這樣,剛下水的魯天柳還是看清了面前的情形,並被這情形驚呆了。

泡漲得像個透明水缸的女活屍貼著柳兒的鼻尖飄過,晶瑩的「屍繭蠨蛸」在股強勁的暗流中快速盤旋。不遠處一群黑乎乎的東西堆積在一起並快速地扭動著身體。

這些只是讓柳兒驚呆了,可是她清明的三覺發現的東西讓她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包括逃出和生存的信心。

魯承宗沒有馬上爬上岸,他伏在木提箱上往池塘中間游過去。他想找個更安全的地方上岸。自己雖然射中那個紅狸子面具的女人,但是這些高手都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說不定臨死的一個掙扎就會毀了自己。而且幾十年來和對家打交道的經驗讓他知道,對家人都是些詭計多端的,什麼招兒都使得出。

他原打算是從池塘對面上去。因為這水中魯聯已經下去了,回頭繩也沒動,應該比較安全。可是在他往那邊遊動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情,他摸到了冰面,在水面下兩尺左右是一層冰面。自己遊動的墨綠色水道是冰面裂開後呈現出的水道,要是沒這裂開的水道,魯聯要潛入水中還必須砸破冰面才能下去。

怎麼會有這樣的情況,這情況到底有什麼用意派什麼用場?不知道,因為不知道,所以魯承宗害怕了。他決定放棄原來的計畫,繞到石頭平台的另一側上去。

石頭平台的另一側也有冰,不過是碎冰,因為這裡的冰面被剛才平台斷開、小樓陷下的大動作震碎了。

魯承宗中了那女人一掌,其實受了不輕的內傷。他現在覺得氣喘不出、痰咳不出,整個肩背部無法用力,只能一手扶著木提箱,一手勾住了另一邊的石頭欄杆,並順著石頭欄杆慢慢往岸邊移動過去。他的手經過魯聯繫在欄杆上的回頭繩。等他過去以後,那回頭繩的繩扣鬆脫了,大概是他勾住欄杆手臂用力帶脫了繩扣,可這情況他竟然沒有發現。

剛剛踏上岸邊,魯承宗又一口紫黑的淤血從口中噴出,他感到自己眼前金星飛舞,腿腳發軟。但是他的心裡在告訴自己:「現在還不能倒下,至少應該知道柳兒他們怎麼樣了才能倒下。」

腳下的疲軟讓他腳步一陣踉蹌,於是他索性扔下木提箱,往前跌走幾步,伸手扶住面前已經發黃的院牆。

魯承宗還是倒下了,不是他支持不住,是因為他扶了個空。他面前的院牆突然之間「轟」然變做一堆碎磚。腳下發出的巨大震動和自己前撐力量的落空,讓魯承宗重重摔在碎磚堆上。

他沒有站起來,只是扶著碎磚堆坐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或許是自己進入了迷離的狀態。眼前的情景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他所在之處能看到的院牆全都不見了,所有院牆能遮擋的景象都能看到。魯承宗一跌之下再坐起竟然看到了面前有一座書軒,兩條對稱長廊,書軒的後面遠遠可以看到一座不高的假山,假山上有個亭子。假山的兩側有對稱的兩棵巨大的古柏。

這些園林布置讓他覺得像一個不多見的格局,真的不多見,要不是知道自家對付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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