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 第二十六節 入龍鼻

(醉花陰)墨綠暗域無夜晝。忘死入龍嗅。

潔體如玉構,池淤盡掩,人若已涼透。

水下襲殺滅高手。憑巧器功奏。

莫道女兒家,踏波移塋,取龍寶入袖。

「先生,格里是個啥子地界?」魯天柳輕聲問道。

「那些樹木不太高,遮不住樓頂檐角,可什麼都看不到,因為那裡是敞地。」秦先生的手指在一個假山盆景中的沙堆上迅速地寫著,沙堆寫滿就馬上用手掌一撫,平整了沙面再寫。,「應該有池塘,是龍口。」

不是秦先生不想說話,他是實在說不出話來。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很快不是說不出話的問題,情況會比這糟糕得多。因為他麻木的頸部開始疼痛了,而且是里外貫穿起來的疼痛。疼痛的中心部位是瞿雎拉鳥屎的地方。秦先生此時才意識到,那蠟嘴鳥(他依舊以為那些鳥是蠟嘴)拉的屎有毒,那扁毛畜生的骯髒招式不是要以勢奪人,而是一個實實在在地殺招,一個效果緩慢而至的毒招。

秦先生顫抖著手指又指指兩邊長廊,他的左手手指摸過鳥屎,這時也開始刺痛起來,另一隻手不痛的手指迅速在沙堆上書寫:「長廊相連不斷,是龍鬚。軒屋裡有兩口井,是龍鼻。這真是個『馭龍格』,連龍鼻都用軒屋罩住,雖然不斷龍息,取無法直吸到日月雨露的天成靈氣,使得龍精難聚,終為所馭。」

「先生,那格現在哪能辦呢?」魯天柳靜靜地問道,她沒有因為秦先生如此妙到極處的風水相局分析而驚訝,因為她自己也看出了此中玄妙的**分,也沒有因為那書軒其實是個井軒並且有兩口井而驚訝,因為她清明的三覺已經感覺到軒中兩道柱狀的濃重寒氣噴涌而出,並將這井軒層層裹繞盤旋。

「下龍鼻。」秦先生這三個子寫得極度地虯勁飛揚,沙堆的沙粒被撥撒得四處濺落。秦先生如此的書寫並不是意氣風發的表現,而是孤注一擲的無奈。他知道魯家此趟的目的應該和這馭龍格的龍寶有很大關係,但是現在,只要有五六分把握可以讓這兩個孩子全身而退,他就絕不會讓他們下龍鼻。此時的情形已經是招招必殺,他從「蠟嘴」鳥給他拉的屎中徹底清醒過來,一打開始對家就沒準備放走他們一個人,包括自己。眼下可能只有下龍鼻直探龍頜奪得龍寶,以此要挾對家,這樣才有可能保住大家全身而退。

魯天柳沒說話,雖然秦先生只寫了這麼三個字,但她卻似乎聽到秦先生心中所有想說的話,她轉身走向井軒裡面,並且直奔左側井口。

漢代《九州見龍》:琉溪藏龍,喜弄珠。其珠,龍之命寶,常於口、左鼻間循環不止。

魯天柳當然沒看過這樣的書,她是在龍虎山聽降龍殿那個酒糟鼻子的禿頂老道說過,遠古時有降龍尊者,專為民間百姓降伏孽蛟妖龍,他降龍不屠龍,所以常用手法是以一臂夾持龍顎,使龍無法張嘴,另一隻手直插龍的左鼻孔,整個手臂探入,從龍頜處挖出龍珠,從此妖龍便被其控制。所以。柳兒從秦先生的心中聽懂所有信息和目的時,她想到了這個降龍的手法,下龍鼻取龍寶,應該從左鼻下去。

柳兒將「飛絮帕」收在自己袖中,她知道自己這趟下去沒有趁手的家什是不行的,「飛絮帕」肯定得帶著。她還必須給自己留條退路,誰都不知道那井下會有什麼。於是她讓五侯解下腰裡纏著的捻股牛筋繩,鬆開了三股,將牛筋繩變作原來的三倍長。柳兒將繩頭打了個抖解扣,這扣子繫上後就牢固異常,但需要它鬆掉時,只須朝幾個角度稍稍抖動一下就可自解。她將扣子系在自己左腕上,繩子的另一端系在五侯的刀桿上。

柳兒褪去了外面藍印花布的棉衣棉褲,只穿一身暗綠色的襯衣褲,一雙穿著棉線襪子的天足踩在井沿邊上。她準備直直跳下去。這是一種方式,不是莽撞。

這是那年隨老爹外出尋奇木,在神農架遇到神捕獵手卓百獸教她的,就是必須要進入一個自己不清楚環境和危險的地方時,千萬不要悄悄地慢慢地進入,那樣說不定反而讓裡面的怪獸或其他可怕東西做好了準備,等你一進入,馬上就發起攻擊。而你要快速直接地進入,進入的那一瞬間,只會讓對手驚恐慌亂,而你卻會在那一刻全神貫注地注意著周圍的一切,並且隨時準備攻擊或者逃離。

五侯此時卻語氣堅定地喃喃說了一句「我來吧?!」

魯天柳用眼神制止了他,在這樣的眼光里,五侯的堅定化作一口重重的長息,輕輕地吁出口外。

柳兒一腳已經跨出井沿,突然又收回,她回頭看來一眼始終背對著井軒的秦先生,柔聲說了一句:「先生,儂要保重自家格!」

「撲通!」這聲音其實不大,只是從井中傳來有點迴音。秦先生的身體伴隨著這聲音發出一陣難以自制地顫慄。

秦先生微仰著頭,散披著的花白頭髮在寒風的吹拂下簌簌飄拂,那被死封鈴削去一大塊頭皮的頭頂血紅得有點刺眼。

柳兒跳下了水井,雖然她清明的三覺讓她覺得不安,但她還是義無返顧地跳了下去。

驟然入水,柳兒一下子就僵住了,她的肌肉彷彿不能收縮了,血液不再流動了,關節也無法轉動了。這井水的寒冷超出了她想像,她感覺就像是萬根冰刺刺入她的身體。本來井水應該是冬溫夏寒的,可是這裡的井水卻似乎違反了這樣的規律,這水不但不溫,而且寒冷程度遠遠超過了夏天。這一點讓魯天柳很是心驚,按理這樣寒冷的水溫她的觸覺可以在井口就感覺到,可實際上卻沒有。

她的眼睛迅速掃視周圍,周圍是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但她的耳朵聽出,有划動水的的聲音,她的觸覺告訴她,水中波紋涌動,有東西在向她靠近,她的嗅覺也也讓她害怕,靠近的東西有一種霉澀污濁的味道。

這樣讓她感到心驚害怕的事情才剛剛開始,就在她稍微適應了一下水溫,讓渾身的肌肉關節剛能活動開來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好像不是進入到井中,她覺得自己似乎是溶入了一片星空……

池塘中那月形口子中翻湧出的水柱好長時間才平服下來,翻湧起的水柱讓整個池塘面上瀰漫起一片水霧,水霧飄上平台,讓站在平台上的魯承宗和魯聯止不住發出一陣寒顫。水霧很冷很冷,淡淡的水霧附上身體如同是將人浸在冰水之中一樣。

魯承宗和魯聯發出的寒顫在繼續,並且演變成顫抖。

「怎麼了,難道真的老了,連這樣一點寒氣都抵不住了?」魯承宗心裡在自問。

顫抖變成劇烈的顫抖,甚至連身體都出現了輕微地搖擺。這樣的情形決不是寒冷可以造成的。是震動,石頭平台在震動,檯面上石頭之間的縫隙在漸漸變大;小樓也在震動,窗欞上的花色玻璃發出清脆的顫音;水面也在震動,剛平靜的水面上起了細鱗波紋。

魯聯早就跨過平台的石頭欄杆,雙腿緊緊夾住石頭欄杆,右手緊握住刀柄,左手提著背筐護在身前。他對異象的出現反應比魯承宗靈敏多了,在魯承宗還在對自己顫抖搖擺疑惑的時候,他已經是全副攻防皆可的狀態了。

在碧綠的水面下,一條曲折蜿蜒的黑線從池塘的對面延伸過來。像是個放慢速度的黑色閃電,要把池塘、平台、小樓劈成兩半。

閃電後隨之而來的是炸雷,隆隆的炸雷。池塘不知道是不是被劈成兩半了,但平台確實是被劈作了兩半。就在魯承宗也學著魯聯的樣子靠上另一邊的石頭欄杆時,那些石頭之間的縫隙已經變得有巴掌寬了,就在魯承宗牢牢抓住欄杆的立柱時,石頭平台已經分做了兩半。中間一道兩尺多寬的碧綠水道直衝小樓。

小樓沒有被劈作兩半,小樓是被吞掉了半截。那兩尺寬的水道是直奔小樓通往平台的單扇門衝過去的。本來這平台、小樓都比水面高出許多,可現在水道已經能夠直衝小門了,那說明這座「觀明閣」在下陷。

的確是在下陷,這點魯承宗可以肯定,不要說他這樣一個建宅子的高手,就是懵懂的頑童都能看出來。因為小樓下陷的速度很快,碧綠的池水是從小門的上半部分衝進的屋子。

這是怎樣的一個坎面?魯承宗和魯聯都害怕了,這樣巨大的坎面他們從沒見過,變動如此霸道的坎面他們更沒見過,更談不上分辨坎面的扣子在什麼地方了。

不對!魯承宗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坎面,因為他是從小樓正門進入小樓的,在那裡他仔細查看過裡面的所有設施。如果是一道坎面的話,就算它掩藏隱蔽得極為巧妙,讓他瞧不出機括布置。但是屋裡那些地板樓梯的木材有沒有入過水,他這個般門的後人沒理由瞧不出。

魯家**之力「定基」一工,不但是要定宅基,還要定基材。所以這一工中有「辨材」一技。坎面布置好以後,是要有一兩次試坎的,如果坎面像現在這樣動作,試坎就有水進入屋裡。木材只要入過水,就會留下無法消除的痕迹,而魯承宗在底樓屋內沒有發現這樣這樣的痕迹。

既然不是坎面,那怎麼會這樣?莫非對家要毀園走人?對家不應該到了無招可使的地步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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