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 第四節 人蹤無

天柳一支辟塵埃,金甲力士踏浪來。

假山亦有別洞天,刀客獨行赴樓台。

二十多年前,魯聯在浙江巡撫衙門做鐵血保鏢。當時的鐵血隊有三種級別:刀客、刀衛、刀手,魯聯就是刀客中的佼佼者。他本就有家學功底,在鐵血隊又練了實戰交兵中最有效最實際的刀法。

但是他在到福建接巡撫老爺家小時,遇強盜襲擊,殺斗中他誤傷了奔逃的大公子。到杭州後,大公子傷重不治,魯聯便也死罪難免了。

當時魯承宗正好到杭州拜望風水大師定無疑,應巡撫大人之邀兩人同到宅居查看風水。魯承宗看出了巡撫宅居構築中有惡破,並從正廳頭樑上起出了五支銹跡斑斑並鋸斷釘尾的棺材釘——五毒絕後釘。魯承宗分說了其中的厲害,將魯聯之罪過移嫁與這惡破之上,這才解了魯聯死罪,改作驅回原籍。

魯聯是個血性漢子,他覺得命是魯承宗給的,從此便跟了魯承宗。並把原來的姓氏也改了姓魯,這樣既表示對魯承宗的忠心,也免了要回覆原籍處官府驅回公文的麻煩。

跟在他身後的是魯天柳和魯承宗。魯承宗的步子始終超前柳兒半步,這是他的習慣,他要保證在有突然變故的時刻,自己可以創造機會讓柳兒安然避開。魯承宗對自己心中的這份親情很是執著也很是茫然。

魯一棄和魯天柳在他看來都是上天贈給他的寶。他和大哥破水中「百嬰壁」,中絕後蠱咒。蠱咒未除,上天卻偏偏給他兩個寶貝兒女。親生的兒子魯一棄,肯定是個寶,他卻不敢留在身邊的;而這個撿來的女兒,也是個寶,他卻不能離了身邊。

那年送走魯一棄後,秦先生演算伏羲八卦,卦象說西南木旺,將出奇材,日後也許有用。於是他隻身遍尋西南,卻無所得。

這天來到大理,應天龍寺無由法師之邀,為其禪房刻「觀音說法辟凡塵」的木壁拜龕。當刻到觀音手捻的柳枝時,門口出現了一個五六歲樣的女孩,穿著襤褸,滿臉污垢。

女孩盯著桌上碗里魯承宗未吃掉的麵餅,怯怯地開口道:「阿爹,我餓。」

這句話讓魯承宗心中一陣酸痛,手中刻刀微抖,刻破了那柳枝,也刻破了手指,一滴血珠子掉落在那柳枝之上,一起掉落的還有一滴男人淚。

此時在廟內的普濟大殿上,無由大師正口誦佛號朗聲念道:「無由即天由,斷柳即天柳,天意即人意,天女即凡女。」

於是西南之行魯承宗帶回個女兒,取名叫魯天柳。魯天柳也不知自己是從何處流浪到大理,也不知自己是多大。魯承宗便定她與魯一棄同歲,生日也定在同一天。

剛進到門裡時,魯天柳本來是緊隨魯承宗身邊的,後來漸漸落在後面。並不是她趕不到前面,是她故意放慢了腳步,因為她邊走邊在提氣聚神保證自己的三覺清明,以便關鍵時能派到用場。

什麼是三覺清明?魯天柳的聽覺、嗅覺、和觸覺有奇異之處,她只要凝神聚氣、心力集中,這三覺可以感知到蟻行草長氣動石味,還可以發現一切污穢怪異之象物。因為有這超常能力,所以她練的是魯家**之力里的「辟塵」之功。

她悟性很好,學「辟塵」路數沒多花什麼心思。後來隨著年齡變大,她漸漸意識到自己三覺見到的東西中有些不是「辟塵」功法可以解決的,於是她便整天纏著秦先生學「布吉」之功。她與秦先生在一起時間長了,學了一口的吳語儂音竟比秦先生還地道。

後來柳兒甚至還跟著秦先生上龍虎山,說是要學「天師法」。秦先生早年在龍虎山學過「天師法」,雖然只得些皮毛,但對付一些魑魅魍魎這樣的小鬼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是秦先生帶魯天柳上得龍虎山只七天就回來了。龍虎山的那幾位神仙般的老道都挺喜歡她,可就是不教她「天師法」,只說些八卦易數奇門遁甲異物奇遇之類的東西給她聽。因為老道們都說她不用學,她隱隱間已現出碧眼青瞳相,道家與中醫中都有論言:「碧眼青瞳是神仙。」所以魯天柳至少是個半仙之體,一般小鬼妖孽見她都要躲避。魯天柳覺得這時老道們惜技的託詞,同時自己想想一個女孩子,學請神驅鬼的道道也的確不合適,便就此作罷,不再強求。

鄭五侯本想斷後,被秦先生攔住。江南的宅子一般都講究曲徑通幽、以小見大,好些普通的江南大宅園林,裡面的布置構造就如同個迷局子。在這樣風格的宅子里不管是布坎排扣,還是暗算偷襲,都是針對的第一個和最後一個下手,不會先動中間的。因為這裡的路徑短,曲折多,遮掩巧,前面的已經拐彎好幾步了背後的還不一定能跟上。背後的到了拐角,要細看一番才能辨出前面的走的是哪條道,有時候雖然看到人在前面,可腳下的路卻不一定能走到那裡,會有小湖、斷橋阻路,要從旁邊繞過。只有中間的人能始終呼應到前後,前後總有人可以照應到。

秦先生知道鄭五候雖然勇猛強悍不畏生死,但他心眼太實,容易上當。要讓他斷後的話,只要是一個落單,肯定會被套了扣兒。

於是鄭五候走在了前面。他將圓筒簍子斜背在背後,手中緊握朴刀水磨鐵的柄桿。他雖然是魯聯的徒弟,但他不會使立垂春秋刀法,這和他的悟性、為人有關係,也和他的體格有關。

魯聯在運河邊看到拉縴的五候時他才九歲,九歲的他飯量幾乎是成年人的雙倍,但他背後的纖繩也比其他成年人拉得都緊。這個自小就失去父母的孤兒雖然天生神力,卻並不是個很好的練武材料,他的心眼太實在缺少靈性。但倒是很合適魯家**之力中「立柱」一工。

鄭五候平時很用心也很拚命,到魯家讓他覺得這是他的福氣,他總是努力將交給他的每一件事都做好。

魯聯根據他的特點讓他練朴刀,教給他變化很少的「圈兒刀」,這刀法江湖上也有叫作「旋風殺」的。這刀法就連魯聯自己也使不好,它一是需要力大,還有就是要求刀手不容易眩暈。這兩點五候都符合,他天生神力,而且生下來就在船上過日子,風浪已經讓他不知道暈眩是怎麼一回事了。

秦先生最後一個走進後門,他這輩子都認為自己是個有本事的人,他也的確算個有本事的人。可是一個遊盪在市井間的風水先生,他的本事又都是些古老的技法和方術,那些真正的高人認為他是半吊子,外行又覺得太老套沒什麼用處,特別是民國後,人們都寧願信那些西方的什麼星座命理。所以這輩子認同他的人並不多,他認為真正的知己只有兩位,魯承宗是一個,但準確點說魯承宗更像是兄弟,是自家人,特別是這二十年在魯家的日子裡,他真就把那裡當做自己的家了。

魯家**之力中「布吉」一工的招法路數與秦先生所學技法和方術很是合槽。「布吉」中的尋穴、擇時、藏寶、改相等等手、腦齊用的智工路數,讓他覺得給了他展示才能的地方。

在魯家已經許多年了,所有人都對他很是尊敬,把他當成智囊,把他當成老師,把他當做家人。這裡真就像是他的家,他在這裡找到了久違的快樂和情感。所以很多時候他也矛盾,他不知道應該傾向與那一邊,是知遇之恩多些還是友情親情多些。

走進後宅門前,他掏出懷中遁甲盤看了看:九星主天衛星,宜報仇解怨、施恩交友。八門為驚門,宜撲捉盜賊、興訟、謀詐、設疑。他不知相數上是魯家有利還是對家有利。測語有些矛盾,就如同他暗藏在心中的矛盾一樣。

秦先生走進後門裡的時候,他只看到了後面三個人,魯聯已經往前廊拐彎了。等他到了雨檐與前廊的連接處時,卻只看到離他已經蠻遠的魯聯和魯承宗在往池塘那邊走,不見了柳兒和五候。他沒太在意,因為他與魯承宗之間也許有一個彎道,還要多拐個彎才能看見。

他繼續跟在後面又走了十幾步。魯承宗這時回了下頭,看到了背後的秦先生,他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沒作聲,站在那裡,一直等秦先生趕上了他。秦先生的臉色也變了,因為他走的是一條直道,沒有拐彎的彎道。這就意味著魯天柳和鄭五候不見了。

在這裡不見了只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踩坎落扣了。可是讓人意外的是,這裡的坎面怎麼會將一隊里中間的人收了扣兒,而且把兩個大活人收得無聲無息。這到底是如何布置的一個坎面子,手法不合常規。可不管合不合常規,那坎面兒達到效果了。

「你們繼續往前,我留下來找。」秦先生知道魯承宗要找的東西很重要,而他覺得柳兒和五候對他更重要,他這無家無後的人這些年的快樂都是這兩個孩子給他帶來的。他與他們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是難以割捨的。

魯承宗沒說話,他目光中那股堅毅重新將情感淹沒。等他迴轉身,他才發現魯聯並沒有停住腳步,他早已經沿前面的鵝卵石鋪就的花蔭小道拐彎,消失在一座假山後面。

魯聯沒有回頭,他全神貫注地注意著前方,他的任務是開道,所以根本沒注意後面。因為後面有那幾個人在,不需要他再多分那份神。

轉過假山後有幾株大樹,讓園子的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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