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後一塊拼圖 玫瑰之名

「查到了!就是他!」汪士奇風風火火地撞門進來,把手機屏幕亮給鄭源看,那上面是鄭確的身份證照片,與吳匯九成九相似,差的那一點是苦難的痕迹。

「我這邊也差不多了,不過,還需要再找到一個人。」鄭源點點頭站了起來:「邊走邊說。」

「哎哎,大哥,你們這問也問了審也審了,捎帶把手給我放了行不行?」見他們要走,郭立東哭喪著臉在背後號了起來:「我這手都麻了!」

「想鬆綁啊?行啊。」汪士奇笑眯眯扶著膝蓋湊近,手探進他上衣的里懷兜,摸出一包白色粉末和一個藥瓶。「嚯,裝備還挺齊全的。」他掂了掂那個塑料包,「知道這個分量夠你槍斃多少次嗎?」

郭立東瞪大了眼睛。

汪士奇拍拍他的臉,把塑料包放了回去,接著擰開蓋子,把一整瓶藥水都倒進了他的褲襠里。

「你幹嗎!你瘋了你!救……」他還沒喊出聲,已經被汪士奇反手一記敲昏,扔到了床上。

「有點過了吧?」鄭源皺著眉頭看汪士奇給郭立東脫褲子鬆綁,還不忘把自己的指紋給擦乾淨:「你小子得虧當了警察,要不然真不想認識你。」

「你懂個啥,咱們現在是暗中行動,每一步都得想清楚。」汪士奇收拾完了直起腰來:「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點苦頭還便宜他了。」

他轉身去敲了敲衛生間的門。

「幹嗎呀!」美琪偷偷摸摸地掐著嗓子開了一條縫:「不是說好了不暴露我的嗎!」

汪士奇一側身擠了進去,反手關上了門。「你手機呢?」

美琪不動,汪士奇又把手朝她臉前伸了伸,終於讓她不情不願地掏出來交到他手裡。汪士奇轉身撥通了第一個快捷鍵,那是片區派出所的報案電話。

「你幹嗎!」美琪急得上手就搶,被汪士奇反拗著手腕壓住:「現在就報警,告他販毒加強姦,你知道怎麼弄。」他趕在接通之前說完了最後一句:「已經到這一步了,你不弄他,他遲早要弄你!」

美琪一下子挫敗下來,她停下掙扎,慢吞吞地接過電話:「……喂?有人嗎?救命,我要報案……」

報警用了不到一分鐘,她卻好像說了一個世紀。電話打完,人已經順著牆根癱下去:「我這輩子算是完了。」

「不,你這輩子才剛開始。」汪士奇摸出錢包,遞過去一張銀行卡:「這裡面有五萬塊,密碼800210,夠你過一陣子了。」

美琪一臉難以置信,她摩挲著那張銀行卡:「你這又是幹嗎……」

「趁這個機會,別做這一行了,出去換個地方好好過日子吧。」汪士奇笑笑,「你這麼機靈,今後肯定能混好的,別再自己作踐了。」

美琪沒說話,忽然向前一步,死死地抱住了他:「……你,你怎麼這麼……」她把臉埋進汪士奇的胸膛,聲音里染上了哭腔:「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給睡了!」

「好說,好說。」汪士奇笑著在她的背上拍了兩把。「我得走了,你自己保重吧。」他轉頭又補上一句:「今後找個靠譜點的男人嫁了,這個算我給的禮金。」

美琪飛快地轉過背去,啜泣著點了點頭。

「如果說吳匯就是鄭確,那這些人就都能穿起來了。」飛馳的車裡,鄭源用水筆劃拉著筆記:「2004年,郭立東在二十三中讀高三,袁佳樹跟他同年級,徐子倩也就是徐婷那時候在高二,而吳匯,也就是鄭確,在同一年轉進了這所學校的初三。」

「原來他也姓鄭。」汪士奇咂舌:「怪不得一開始只跟你說話。」

鄭源的心裡也五味雜陳:「不光是這樣。他當時會開口,是因為他知道了我是單親家庭,有個剛轉學的兒子。現在回想起來,估計是聯想到過去的自己,感同身受吧。」

「說起學校,韓雀也在她媽那兒找到了新東西,搞半天袁佳樹還代表校隊出去打過比賽,這是當年的照片。」汪士奇一隻手掏過手機扔給鄭源,裡面是韓雀翻拍的相簿照片,還是高中生的袁佳樹身材挺拔,球衣上印著一個碩大的24號。「別忘了還有袁佳樹的弟弟袁同心,往前一年他跟徐子倩是同班同學。」汪士奇邊開車邊補充:「還有杜薔薇,按時間算,那時候已經輟學了,但之前她也是二十三中的學生。」

「嗯,按郭立東的說法,鄭確的學生時代受了袁佳樹的很多照顧,也許這也是後來他會主動照顧吸毒的袁佳樹的原因。」

汪士奇撓撓頭頂:「但是還有很多疑點,比如,杜薔薇為什麼會被分屍,還有,小葉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約翰·道格拉斯曾經寫過,發現屍體時的狀態透露出兇手對被害者的態度。屍體被拋棄在路邊,暗示兇手輕視被害者,特別是女人。」鄭源盯著黑暗中不斷後退的街景:「如果我們假設這件事是徐子倩乾的……」

「一百斤的屍體,殺人肢解加拋屍,她一個女人能辦得到嗎?」

「她不是親自動手的類型,聯繫她家裡的黑道背景,找幾個幫手是很容易的事。」鄭源舉起兩張玫瑰紋身的照片對著車燈,一個是十年前的杜薔薇,一個是十年後的徐子倩,那圖案彷彿拓印的一般,但是隱隱的又有哪裡不一樣:「你有沒有想過,這個紋身到底怎麼回事?」

「那個玫瑰?」

「對。就像一個詛咒。」鄭源眨眨眼睛:「現代總把玫瑰看作愛欲的象徵,但追溯到古羅馬神話,玫瑰代表的是沉默和秘密,在基督教義里,玫瑰指代殉難和聖母,中世紀傳奇里,玫瑰暗示貞潔少女。《玫瑰的名字》里有一句話寫在手稿結尾:stat rosa pristinanomine, nomina nuda tenemus。說的是,昔日玫瑰已逝,我們只擁有她的名字。」

「杜薔薇的玫瑰紋身不就是因為她的名字嗎?至於另外兩個人……」汪士奇撓撓頭:「我倒是沒想得像你這麼多。」

「你想得也許沒錯,是我多心了。」鄭源的眼前恍惚出現了一片荼蘼的玫瑰花海,開在少女延綿的肉身上,吞噬著鮮活的靈魂:「只是換一個角度看,巧合也許是一種混沌因果學,擁有肉眼不可見的內在關聯。這倆人的玫瑰是黑線鉤邊,填充紅色,圖案也很相似,小葉的圖案不像,但我記得她的紋身上打霧的明暗對比,手法跟徐子倩的紋身非常接近。」

「一個圖案相似,一個手法相似嗎?」汪士奇若有所思:「圖案相似可以解釋為模仿,手法相似就是共用了紋身師傅了吧。」

「對,就是模仿。我在想,這是不是杜薔薇被害的原因。」

汪士奇挑眉:「你是說,徐子倩因為杜薔薇跟她有一樣的紋身所以殺了她?」

「不。首先,杜薔薇的紋身應該比徐子倩要早,她家境貧寒,估計也去不起好的紋身店,以前比較老式的墨水紋完了之後是會慢慢褪色的,就像這樣。」

車已經駛到地庫,汪士奇趕忙停穩,接過鄭源手裡的照片,果不其然,那黑色的描邊已經全部褪成了發烏的靛藍。而徐子倩的紋身黑紅分明,像剛轉印上去一樣鮮艷。

「所以,與其說是一樣的紋身,不如說是徐子倩模仿了杜薔薇的紋身。」

汪士奇摩挲著照片上那個圖案,腦海里莫名閃過杜薔薇的遺物,紅色人造革的挎包里放著科比的貼紙,袁佳樹穿著籃球隊服的影像瞬間疊加上去,24號……24……

要穿起他們只有一個解釋:袁佳樹崇拜科比,而杜薔薇愛屋及烏。

「啊!如果杜薔薇是袁佳樹的女朋友,那徐子倩的動機就完全說得通了。」

「嗯。年輕人的愛情本來就比較偏執,加上杜薔薇個性這麼叛逆,估計不是罵兩句打兩下就能勸退的,這種態度很容易激起施虐欲。」

「然而殺了杜薔薇,袁佳樹也並不會愛上她,所以她才想盡辦法變成杜薔薇。」汪士奇恍然大悟,那個紋身,那五官微妙的調整,都是在試圖模仿她無法取代的那個女孩——你不愛我,我就變成你愛的人的樣子。

但是,即便如此,還有一朵「玫瑰」沒有解決,如果說徐子倩和杜薔薇是感情糾葛導致的私人恩怨,那小葉呢?

像是接上了他的腦波似的,鄭源開了口:「至於小葉……」他咬了咬嘴唇,讓自己儘可能說得平淡些:「剛剛郭立東說,他是張煥指派去找徐子倩的。」

「張煥?」汪士奇一愣,猛地轉過臉來:「張煥不就是那個……那個……」汪士奇捏著方向盤的手興奮得發抖:「我記得她!我見過她!你知道嗎?她就是那天跟小葉在一起的那個不男不女的……」

「我知道,」鄭源乾巴巴地咳嗽了一聲:「……我也見過她。」

小葉到底愛不愛自己,鄭源已經懶得去搞明白。

他可以為自己在小葉身上的執著找出一百二十個恰如其分的理由:原生家庭的不幸福導致安全感缺失,長輩混亂的情史養成了對異性的潔癖,相似的身世和成長環境產生的共感效應,典型的E型人格讓他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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