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起分屍案件 屍檢

從踏上那條昏暗的走廊起鄭源就知道汪士奇並沒有帶自己去看守所,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帶自己來停屍間。

光是看見那個裹屍袋鄭源就想吐了。

「忍著點,吐在這裡都得自己收拾,到時候保證讓你吐第二遍。」汪士奇拍拍鄭源的肩,臉上除了幸災樂禍還有一點同情,看來從前沒少中招。

「你這是打擊報復。」鄭源鐵青著臉拍開汪士奇的手。

「瞎說,我們什麼關係,我可不會報復你兩次。」

鄭源瞪眼:「所以你還是濫用職權啊!」

「對啊,怎麼樣,告我去啊。」汪士奇聳聳肩,走去拉裹屍袋上面的拉鏈,還沒等看見被害人的臉,後腦勺先冷不防著了重重一掌。他罵了句跳將起來,回身一看,一個瘦長的女人裹在白大褂里,冷著臉,手還沒收回去,隨時準備來第二下。

汪士奇光速換上一張討好的笑臉:「程老師好。」

「不是說就你一個人來么,這個是鬼啊?」程諾用下巴指了指鄭源。

「嗨,這不是一起查案么,同事,同事。」

「是嗎?」程諾細長的手指插回兜里,踱步到鄭源面前,銳利的視線從他的腳尖慢慢划上來,最後停在他的眼睛,「證件呢?名字呢?」

鄭源被她盯得渾身緊張,不由自主地站了個筆直。他吞了吞口水,越過程諾的肩膀用眼神向汪士奇求救。

「這個嘛,不是那種同事,呵呵。」汪士奇傻笑著擠過來打圓場,用力攬著汪士奇的肩膀,「這個是我們局的特約記者,法制周報的,這個案子呢,上頭說需要重點報道,呃,深度報道,是這麼說的吧。我把他帶來,收集收集材料,程老師就行個方便唄。」

「結案多久了還報道,你們領導夠閑的啊。」程諾挑眉,眼光還是不肯從鄭源臉上移開。「我怎麼覺得你有點眼熟啊……你不是葉……」

「我還是下次再來吧。」鄭源掙脫了汪士奇的手,轉身就想離開,卻被那個女聲絆住了腳步:「別折騰了,一次看完吧,我懶得替你們開兩次門,完事了記得叫我。」

那聲音也跟她的主人一樣冷而銳利,充滿威壓。鄭源被定住了,白大褂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還在跟他說話,卻沒有回頭看他:「我記得你,我是葉子敏的同學。」

鄭源突然想起來這人是誰,那時候他和小葉還在讀大四,戀愛初期,黏糊得很。大晚上的約會完了,送到校門口,送到院里,送到寢室樓下,眼看著姑娘上樓的裙擺搖曳,心也被晃得一盪一盪的,有時候忍不住了,那蕩漾就會衝口而出,對著403的窗戶發出吶喊:「小葉!我想你!」過不了多久,那扇掉漆的綠窗戶一定會啪的一聲撞開,一個瘦長的女孩裹在軍綠色T恤里,沖他翻一個白眼:「瞎喊什麼!」然後小葉抱歉的笑臉才會探出來,沖他吐吐舌頭,嘴型無聲地拼出一句:「我——也——想——你。」

那個女孩就是程諾。

「嘿,嘿,人都走了,還看呢。」汪士奇的聲音把鄭源拉回冷冰冰的當下,「我記得你不喜歡這一型的啊?」

「別瞎說。」鄭源揉揉眼睛,轉身進了停屍房,「來吧,速戰速決,到底要看什麼。」

汪士奇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當然是看美女。」他三步兩步來到台邊,一把拉開拉鏈,一張慘白的瓜子臉露出來,是被刺身亡的徐子倩。隨著拉鏈徐徐往下,她年輕赤裸的身體一寸寸暴露在空氣里,橫陳著,卻叫人沒有半點綺念,也許是因為那些美麗的曲線都被凍硬了,也許是加之於其上的七個刀口太過殘忍。從腹到胸,從一開始的撕裂掙扎到最後的切口光滑,一條鮮活生命在人間的最後七步平平整整地攤在兩人面前,貨真價實的死亡讓人發不出任何聲音。

許久之後鄭源才開口:「為什麼非得現在看。」

「再不看就沒得看了,她爸,雪松集團的老總親自過來辦的手續,屍體馬上就要領走了。」

「這麼快?」鄭源皺眉,「她家裡人不追查?你們也不攔著?」

「我把疑點跟親屬說了,沒人搭理我。可能那個吳匯橫豎要判個死刑,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她家裡人也就死心了。」汪士奇舔舔牙齒,嘖了一聲,「這事兒我也攔不了,按規定只要我們屍檢完了,確定了死亡原因,親屬簽字同意屍體就可以領回去,現在這個已經算慢的了。」

鄭源的目光掃過那些刺傷:死因為脾臟破裂失血過多,那麼腹腔四處就是致命傷,兩刀在腰側,淺而倉促,應該是掙扎逃跑的時候傷到的,鎖骨下方……鎖骨下方?

鄭源伸手扳住汪士奇的肩膀,轉過來跟他面對面,汪士奇不明就裡:「看妞就好好看,看我幹嗎?」

鄭源踮起腳,汪士奇比他高出半個頭,正好是吳匯和徐子倩的身高差。他把登記用的水筆遞到汪士奇手裡:「你當這是一把刀,如果要殺我,你會往哪兒捅。」

「哦?這時候想起來玩案件重演啊。」汪士奇倒也沒客氣,揪著鄭源的衣襟就動手,一,二,三,四,卡其布的外套留下了幾個黑點。

鄭源低頭抻著那塊布料,眉頭擠到了一起:「我說,你能把筆帽蓋上再捅么。」

「我以為你想要體驗得逼真點兒。」

「你滾。」

汪士奇非但沒滾,反而湊得更近了些:「你可想清楚,這荒郊野外的,我滾了你就得自己走回去了。」

鄭源無法反擊,畢竟考駕照一次不過可以怪運氣,五次不過就只能怪自己了。他轉而指著徐子倩的屍體:「看,跟她的傷口位置差不多。」

「身高差一樣,又都是慣用右手,當然差不多。」

鄭源的手指點到自己鎖骨下方:「你再捅這兒試試。」

汪士奇握著筆比畫一陣,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好下手。」

「不好下手就對了,以吳匯的身高,這傷口位置太彆扭了,看得出目標是心臟,但是肚子都捅成馬蜂窩了,死是早晚的事,非得別彆扭扭的來這一刀?」鄭源戳了一下汪士奇的左胸,「想要順手,除非他就地長高十厘米。」

「你是在暗示我兇手不止他一個?」汪士奇咬著筆帽,「老鄭,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也混了十來年了,比這不合理一百倍的傷口都見過,坐鉛筆上捅穿直腸的,摔在水果刀上割斷筋腱的,最離譜的一個,反手剪標籤把自己背給扎了的,這個真不算什麼。」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

「又來了?犯罪的直覺?」汪士奇拍拍鄭源的後背,「事先聲明,我很喜歡你的直覺,可惜呢,寫報告的時候沒辦法直接填:因為鄭大記者的直覺,我申請重新追查高通廣場殺人案。」他抬手看看錶,掏出電話發微信:「還看嗎?差不多了我叫程諾下來交接,咱們再去一個地方。」

「我猜接下來還是去不成看守所。」

「你小子真是……」汪士奇的表情混合著驚訝和被看透的挫敗感,他錯開眼神,快步朝門邊走去。鄭源的聲音追在後面,小而猶豫:「……你要帶我去小葉的墓地,對嗎。」

「離開這麼久,你也該去看看了。」

「我不想去,而且你也不是為了這個理由才要帶我去。」鄭源的聲音突然拔高,「汪士奇,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你就沒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汪士奇回頭看他,「你都走了這麼久,為什麼選擇現在回來?放心,我不會問你,想說你早說了。」

鄭源一愣,眼看著汪士奇加速離開,他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走廊:「趕緊上車,要不然你今天就在這兒過夜。」

為了加強這句話的恐嚇效果,汪士奇還順手把燈給關了。

鄭源現在倒是真想捅他兩刀。

沒等鄭源逃出停屍間,燈再次亮了。他刺痛的眼睛在門口艱難地對焦——是程諾。

「幼稚。」程諾面無表情,但鄭源能從她的語氣里聽出不屑、嫌棄和些微的嬌縱,九分假一分真。他掂量著汪士奇和這個女人之間的關係,情人?暗戀?或者前面還要加上個「舊」字?他出著神,直到程諾嘩啦啦地收拾起裹屍袋:「喂,別瞎站著,要麼走要麼過來幫幫忙。」

鄭源哦了一聲,硬著頭皮抓起塑膠袋的兩角,轉移的時候屍體翻動了一下,雪白的屁股一閃而過,襯得後腰眼上一個紋身十分醒目,鄭源莫名覺得眼熟,再想看,發現程諾挑著眉毛看著他,鄭源臉皮一熱,疑心對方把自己當成了有什麼特殊癖好的變態。

他不好再看屍體,也不好盯著程諾,走投無路的視線在四壁間亂竄,直到程諾再次開口:「以前人家跟我說你是個怪胎,我不信,現在一見,倒覺得說得太輕了。」

鄭源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小葉說的嗎?」

「你看,果然沒說錯。」程諾的嘴角微妙的上揚了一下,「一般人不是都會說『為什麼是怪胎,哪裡怪了,憑什麼這麼說我?』」

「一般人也不會到這裡來。」

程諾吃了一驚,也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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