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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根室港。入夜後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場大雪。海面風平浪靜,「甲斐號」漁船以十五海里的速度勻速駛過了港口燈塔,正向外海駛去。

船長瀨川晃看著手錶,仔細估算著即將到來的「收穫時刻」。過不多久,「甲斐號」就會與巴拿馬籍貨輪在約定的公海海面碰頭,往返航程前後不到五個小時,他就可以回到根室的家裡。他打算暖上一壺酒,好好慶祝一番,今天晚上幾乎可以賺到單條船半年的捕魚收入。

只要不是毒品和軍火,管它帶進來的是什麼東西。他很慶幸能有這樣的好運氣。南部織也三年前找上他時,起初他因為心有顧慮一口回絕了。不過對方預付的定金讓他動了心。第一次接貨他就嘗到了甜頭,低風險高收益的生意誰會放過呢。

前方,海水深暗如墨汁,海面與雲層密布的天空連成了一片,漫天飛舞的雪花影響了能見度,若不是打開了所有的探照燈,可真的看不清前後左右的方向了。偶爾有進出港口的船隻經過。迎面看到熟悉的船隻經過時,彼此會打出信號相互通報船隻名號,而很快無線電里就會傳來罵罵咧咧的問候聲。

駕駛艙後主桅杆的嘹望台上,水手正用高倍望遠鏡觀察著海面的動靜。這艘漁船還配置了專業級的導航雷達,因此方圓五十海里以內大小船隻的動向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他吩咐二副留在駕駛艙里,他要到卧艙里稍稍打個盹。出港口後,離到達目標地點有近兩個小時的航程。

這天下午,南部織也所在的SpeeDEX運輸公司的冷藏車隊也開出了苫小牧市,一路北上到達千歲市後即向東折去,駛上了東北線國道。車隊將經過帶廣市,直奔北海道東海岸遠洋漁港釧路。

六點左右到了釧路港,車隊的大多數車輛直接在港口泊停,開始接收從漁輪上卸下的冷凍水產貨物。南部所在的領頭車和另一輛車則繼續向北駛去。

清水警官和他的同事一路保持著距離,他們三輛車不時變換著次序,始終一前一後監視著目標車輛的方向。

晚上七點,SpeeDEX的這兩輛車又一分為二,南部所在的那輛車駛入了霧多市,另一輛仍繼續向根室港開去。清水命令靠前的一輛車稍稍放慢速度,讓SpeeDEX的冷藏車超過後繼續跟隨其後。清水警官所在的那輛車和殿後的那輛車則跟隨南部織也開進了霧多。

這傢伙是個老手,他並沒有單獨出行,而是以正常運輸業務為掩護,大使障眼法。

兩輛冷藏車在城裡繞來繞去,然後在靠近海岸的一個冷凍倉庫前停了車。南部和兩個SpeeDEX公司的職員走進了倉庫辦公室,然後又走了出來。他們換了便裝,坐上停車場里的一輛日產皮卡駛出了碼頭,重又進入了市區。

他們來到一家小酒館的門前,三個人走了進去。

清水他們停在了這個冷冷清清的街道旁。助手從附近的小賣部里買來了便當套餐,他們湊合著吃完了晚飯,繼續監視著。

這是個V字形的路口,酒館所在的這條街與相鄰的另一條街只隔著一幢呈艦首狀的大樓。清水吩咐另一輛車守住酒館的後門。

兩個小時過去了,南部還沒走出來。這小子在玩什麼花樣?

這樣看來,「貨物」上岸的地點除了根室,霧多港和釧路港也有可能,狡猾的南部隨時可以命令海上的漁船開往其中任何一個港口。如果不是事先鎖定了他本人,如此飄忽隱秘的偷運方式根本無法查獲。

那艘巴拿馬貨輪中途臨時停靠了東京港,清水安排警員與已隨船的泰方人員和國際刑警探員會合了。整張網已經鋪開,現在就等著南部織也自己跳進來。從現在的情況看,「貨物」由漁船送上岸後,南部自己未必會親自出面交接。

就快到午夜了。清水再次審視了自己布置的計畫,生怕出了什麼紕漏。如果在最後環節出了岔子,那就將前功盡棄。

二十三點四十分,「甲斐號」漁船接近了目標海域。瀨川晃船長已回到了駕駛艙。

雪越下越大,稍稍起了風。瀨川有點不安。如果風力繼續增強,漁船將無法順利靠近貨輪。他下令放慢速度,打開船上的所有照明。他自己則親自跑到了嘹望台上。

燈光所照之處,雪花打著旋兒飄落下來。黑漆漆的海面上,波濤翻卷著泡沫衝上了甲板,一場暴風雪即將到來。

瀨川開始煩躁起來。出港時風平浪靜的天氣,現在突然間就變得如此糟糕,令他始料不及。

「瀨川船長!貨輪!」水手在叫他。他連忙跑進了駕駛艙。導航雷達上,就在他們正前方,出現了一個緩慢移動的小小光點。他開始用約定的無線電頻率呼叫對方。

「咔嚓咔嚓」的電流聲。等了一會,終於聽到了對方的回覆,確認了目標貨輪的身份。對方告訴他,因天氣情況驟然變化,貨輪將在雙方距離五海里時停止行駛。如果風浪加大,兩船靠近將會有危險,他們會把需要卸下的「貨物」放在救生艇里,然後劃近「甲斐號」。

這和之前的作業程序不同,以往都是「甲斐號」派人登上貨輪,確保沒有損壞缺失,完成驗收後才開始轉移貨物的。不過,遇到這樣的鬼天氣,這樣也不失為一個簡便安全的辦法。

「全速前進!」

瀨川把全體船員都召集到了甲板上。他們身穿黃色救生衣,一起站在了船頭。「甲斐號」繼續破浪前行。十分鐘後,嘹望台上的水手看到了泊在公海上的貨輪。瀨川拉響了三聲汽笛。在空闊幽暗的海面上,這汽笛聲聽來像是海底某種怪獸發出的嘶吼。

過了會兒,貨輪迴以一聲更為悠長低沉的汽笛聲。兩船相距只有兩海里不到了。

「甲斐號」放慢航速,開始向貨輪靠攏。

貨輪舷側的探照燈不停地閃爍著。「甲斐號」的探照燈也推到了最強檔。彼此的光束隔空交錯著。兩船愈來愈近了。當行駛到距貨輪三百米左右時,瀨川關掉了輪機。貨輪那邊,三艘救生艇已發動了馬達,正向「甲斐號」駛來。漁船上的水手已作好了接貨準備。

瀨川船長走出了駕駛艙。還好,風力並沒有加大。不然的話,他們得在海面上顛簸一整夜,苦等風暴過去。

救生艇已很近了。奇怪的是,這三艘艇分成左、中、右三個方向向他們靠攏來。中間那艘已抵近了「甲斐號」的舷側,水手們放下了纜梯。靠停後,貨輪方的四五個人登上了漁船甲板。

瀨川正要上前打招呼,海面上傳來了高倍擴音器的聲音,一艘海岸稽私艇不知從哪兒突然冒了出來。

「海上保安廳臨時檢查,所有人員,請站在原地。」警告聲不斷重複著。

甲板上,手持短柄衝鋒槍的登船人員脫下了套在外面的雨衣,搶佔了各個要點,瀨川和一眾水手嚇得目瞪口呆。

清水在霧多港聽到海面攔截成功的消息後,稍稍鬆了口氣。他指示登船人員迅速問清漁船泊靠港口。

瀨川當然馬上就招認了。按照瀨川和南部織也的約定,在他安全接手「貨物」後,需要拍下開箱實物的照片,然後發給南部。在確認貨品後,南部織也有了回覆。今天,他們預定交接的地方不是根室也不是霧多,而是中部神威岳南麓一個名叫襟裳的小城。

雖然如此,在南部織也沒有挪窩前,清水暫時仍將按兵不動。狡詐的南部若發覺苗頭不對,非常可能會突然改變方向,溜之大吉。

清水他們只得耐心地守在街角一隅。因為關閉了引擎,車裡冷得讓人發抖,幾個人不住地搓著手。

十二點半時,南部織也走出了酒館。他們上了車,沒有返回碼頭倉庫,而是直接向西開上了海岸國道。如果不出意外,他們定是開往襟裳的。

由於夜間車輛不多,清水他們與南部織也的皮卡拉開了一段較長的距離。交貨地點已定,現在,清水警官只需牢牢地咬住南部織也。縱使他再狡猾多端,也終將被請入瓮中。

凌晨四點。襟裳一處荒僻的海灘上,南部織也本人在接貨時當場束手就擒。指使襲擊谷垣律師、謀殺飯沼、負責組織日本國內文物走私網的南部織也終於落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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