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泰國烏汶府,晚間十時,當地一家名為Saphasit Prasong的醫院。

前幾日,邊防警察根據情報截獲了裝載在卡車裡的走私文物,並在搜捕行動中抓獲了三名嫌犯,其中一名走私犯因受傷正在該醫院治療。接到消息,這幾天正在邊境排查的披蓬立刻趕到了烏汶。值守的當地警察看到披蓬和幾個助手進來,趕忙站起身行禮。

「情況如何?」披蓬問道。

「沒有生命危險。這是訊問記錄和嫌犯資料,是個跨境走私組織。」

披蓬接過了卷宗。他就站在特護病房外的走廊里,快速翻閱著文件。這起走私案的特別之處,是沒有從柬埔寨的海路直接出境,而是繞道進入泰國。如果未被截獲,這批文物將通過地下文物拍賣市場尋找到最終買家,然後通過其他途徑轉運出境。也可能交易早已完成,他們只是在完成貨物交接。顯然,買家就在泰國境內。

披蓬有時會放過那些小魚小蝦,利用這些小規模走私留下的痕迹布下餌線。當然,所有這些安排必須細緻小心,你必須等到大魚咬鉤後才能出手。今天,憑著多年的經驗,披蓬已經嗅到了什麼。受傷的嫌犯發出了一個信號:他願意主動提供額外的情報,以期爭取減刑,甚至赦免。

披蓬推門走進了護理病房。他站在病人的床前,目光凌厲,不怒自威:「文物走私,暴力拒捕,單憑這項罪行,就夠你在監獄裡待上十年以上了。你是司機?」

病人點了點頭。他臉部的淤傷猶未癒合,腫大的眼睛露出驚惶之色。一般而言,走私集團的司機都是可靠心腹,負責整個走私押運,其他隨員都得聽從其號令。

「你想作交易?」

「是的。」病人囁嚅著說。

「可你沒資格和我談條件,除非我們知道你所賣的東西值多少錢。而且,我不用作交易也可以同樣得到。」

病人閉起了眼睛,他開始大口喘著氣。披蓬示意手下退出房間,只留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我給你五分鐘時間。如果五分鐘後,我得不到我要的,可有你遭罪的時候。」他的目光遊離在病人身上的兩處傷口:一處在肩膀處,一處在右側的脅肋附近。

你必須向獵物施加絕對性的力量,將他逼至退無可退的境地。不然,就只有被他耍弄的份兒。至於病人提出的要求,披蓬已有打算。

沉默。只聽見病人急促不安的呼氣聲。他似乎困守在自己的軀殼裡面,根本動彈不得。披蓬拖過一張椅子,在病床旁邊坐下。他不發一言,耐心等待著。老到的釣魚能手總能恰到好處地把握好收線的時機。

「我只有一個請求。」病人終於開口了,他知道自己碰到了一個強硬對手,「如果您能保護我的家人、確保他們安全的話。」

「我可以做到。而且馬上就安排。」披蓬回答。通常,投誠的走私分子都會提出這個要求。這些走私團伙成員一旦被捕,其家人往往也會被「自動清除」,以免後患。

「真正的頭兒我沒見過,我是從暹粒機場直接取貨的。那架轉運的飛機屬於一家私人貿易公司所有,名叫『亞洲曙光』。我能告訴您的就是這些了。」

披蓬還是面無表情,彷彿一座大理石雕塑,他繼續逼視著那個仍不順服的告密者。一段更長時間的沉默。魚嘴開始冒上了水面。現在,只需慢慢地拉緊線繩就可以了——咬了一半鉤的魚兒若猛地掙扎,只會把鉤咬得更緊。

「你知道,如果你不肯合作,我會馬上向報紙公布這起走私大案,你的家人更難以獲得安全保證。而且,你在這裡也待不了多長時間。」披蓬暗示他隨時可以將他直接調往監獄醫院,那裡可是什麼風聲都會傳出去。

那個傢伙挺不住了,他不得不徹底投降:「最近會有樁大買賣。我聽說,他們在柬泰邊境附近一帶勘察,正待最後確定遺址所在的地點。他們還軟禁了一個日本人。如果在本周內他還不合作,拒絕說出藏寶地點的話,他們就會把他處理掉。」

「關押在哪兒?」

「我離開時,他和『獵象隊』在一起,在柬埔寨北部叢林前沿,聽說這幾天已把他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獵象隊」是文物走私鏈條的第一環節,他們負責直接挖掘或盜取。那個被拘禁的日本人非常可能就是中村本人。眼下,需要確認這個情報的真實程度。

告密者可憐巴巴地望著披蓬。

「有一點我想和你說明,鑒於你的合作態度,你還是難逃一死。」披蓬的語調非常冷酷,他俯低身體,再度逼視著對方,那是兀鷹即將撲擊的姿勢。

告密者睜大了驚恐的眼睛,不知道披蓬還會施加以何種手段。

「你得告訴我泰國的上家情況,你們本來打算開去什麼地方?」

「烏塔保港,明天有另一批貨會在那裡出港。我們本來要在明天上午趕到那兒,等候下一步行動的指示。」

披蓬已經得到了他所要的東西,幕後人物的尾巴已經露了出來。他恢複了正常神態:「聽著,我們得讓你徹底消失,明天會發布你正式死亡的消息,這是個保護措施。此外,作為泰國公民,你還得接受正式審判。如果情報得到核實,我會建議法官酌情縮短刑期。你的家人也會得到保護。」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最好的辦法是在烏汶當地報紙上發布一個假消息:一輛卡車在山間公路發生了車禍,翻下了懸崖,現場發現三具不明身份的屍體。那輛被截獲的卡車得裝上些假古董原封不動地開回公路上,偽造一個墜崖焚毀的事故現場。

告密者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如此安排的必要性。

披蓬走出了病房,他必須立即趕回曼谷,馬上進行相關的部署準備——烏塔保港和「亞洲曙光公司」就是突破口。與此同時,需要儘快聯絡那個匿名線人。如果可能,他要直接與線人見面,儘快鎖定「獵象隊」和中村的具體方位。

此時,東京的清水警官正試圖鎖定那個與飯沼發生過交涉的原田真之。在過濾了所有入境人員資料後,當天下午,清水拿到了原田的報告。

原田真之出生在泰國,父親是日本人,幼年時一直與母親居住在泰國,高中時轉入東京就讀,升入東京大學第二年就提前卒業,返回了曼谷。他曾供職於一家名為「安永貿易」的日本商行的駐曼谷辦事處,頻繁往來於日本和東南亞地區。近年行蹤飄忽不定,從入境記錄上看,他現在應該不在國內。此人目前仍持有日本護照。

原田雖然有可疑之處,卻還不能列為犯罪嫌疑人,一定有什麼地方漏掉了。清水警官再次翻閱起飯沼墜樓時的現場詢問筆錄,試圖有所發現。

他還是發現了遺漏之處,這是隨著調查推進而暴露出來的新的疑點。

停車場出入口和電梯出入口,為防止偷盜案都裝有公共監視裝置。在前面所作的調查中,並未發現與飯沼有關的片段。當時他心裡就存了個疑問,飯沼怎麼可能躲過監視器,人卻出現在天台上呢?這個疑問現在或許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解讀:既然原田真之已進入視線,那就有必要重新過濾當天的錄像,說不定可以找到他的圖像。

他立刻派出人手去現場再次搜集線索。同時,對夜店人員展開了第二輪的詢問,用原田真之的照片尋找可能的目擊者。

另一隊人馬已開始調查那家名為「安永貿易」的商行了。

清水警官與國際刑警組織東京分部已經取得了聯繫,雙方開始分享各自掌握的情報。國際刑警組織已關注這家貿易商行多年了,但到目前為止,並未發現它直接從事非法活動的任何有力證據。但是,它貌似合法的商業活動似乎與日本國內的文物黑市交易有著某種可疑的聯繫。通過拍賣公司的內線,人們發現「安永貿易」是多宗來源不明的文物拍賣交易中的匿名委託人。

所有情報顯示,這家商行輸入的主要貨物大多為東南亞各國生產的玩具、工藝品和服裝,這些貨物都通過了海關的檢查和檢疫程序,沒有任何破綻。

清水一個手下在對照了其歷年的進口報關單據後,跑進辦公室向清水彙報:「所有輸入的貨物都有著正常的入關手續,但提貨地點卻不是在神戶、大阪或東京港,而是在北海道。這是不是有些可疑?」

會議室里,清水和協同行動的國際刑警調查員不約而同地說道:「那是因為北海道有大量出入公海的漁船!」

如果這個推理成立的話,那麼,走私者必定利用了進出北海道的出海漁船。他們有可能在公海完成貨物轉移,然後隱藏在漁船貨艙的水產貨櫃中,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日本。由於每天進出港口的小型漁船數量實在太多,根本無法進行頻繁的臨時抽檢。

實在是個偷梁換柱的巧妙辦法。

以此為切入點,就有可能發現原田真之的蹤跡。

清水警官與國際刑警調查員會商的結果是,清水本人立即派人著手調查北海道漁港的情況,同時進一步調查「安永貿易」的業務運作是否有可疑之處。而調查員將為清水提供實時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