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後,直子帶著宋漢城一同拜訪了國際刑警組織倫敦辦事處。

在反恐法實施後,英國對非法洗錢活動實行了嚴密監控。因此,藉助英國方面的情報網路,或許可以從巴利聖典會收到的那筆兩萬美元捐款入手,調查其資金流向。

半小時後,英國同事拿來了報告。

捐款人的資金撥自夏威夷當地的一個慈善團體。調查得知,該慈善團體只是一個中間機構,而且該筆捐贈接受的是匿名委託。除非由美國國土安全局直接介入,倫敦這裡無法馬上獲知更多情況。等國際刑警組織發出協查通令,取得所在國相關部門的配合,至少需要一周時間。

線索在這裡中斷了。如果捐款人確實與本宗事件有關,那麼,布下此局的人顯然是個行家裡手。

「有一個辦法。」英國辦事處的同事提醒說。

直子很感興趣地聽著。

「我們可以通過地方稅務部門查詢其賬目往來。當然,得用些私人渠道。」

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倫敦西北,M40高速公路。直子和宋漢城正驅車前往牛津。

他們打算尋找高木繁護、中村增造和中村佑行過去在英國時與聖典會可能聯繫,任何資料或記錄都可以。這值得一試。

中村所暗示的倫敦之行似乎並不樂觀。荷默教授除了告訴他們神秘捐款的情況,並沒有透露任何與石板經文的發現有關的內容。他們似乎失去了目標。

路上,沙地從曼谷打來了電話,披蓬那邊有了些進展。一個線人提供了最情報,在曼谷的地下文物走私黑市,有人正試圖與超級國際買家進行接觸。般而言,類似接觸活動的背後往往預示著會有一筆大生意。線人甚至提到這筆交易與中村的墜機事件也有某種關聯。具體細節線人語焉不詳,他約定了下一次的聯絡時間。

這是個意外收穫,雖然情報的真實性有待核實。

「披蓬先生如何處置這個情況?」

「他這幾天正在泰柬邊境,如有必要,他將進入柬埔寨一探究竟。」

還不錯,至少曼谷方面的工作有了些頭緒。從東京谷垣受襲來判斷,對手很可能還沒有得手,但必定已經非常接近了。中村極有可能已落入敵手,他還活著的惟一價值就是提供石板經文的確切地點吧。中村設下的迷局為自己爭取了短暫的喘息時間。問題是破解謎局的進程好像突然受阻了,倫敦之行似乎並不順利。此刻,直子和宋漢城兩人只能依賴自己的直覺了。

「對了,J博士已回曼谷。他邀請我參加學會於下周五舉行的學術報告會。如果你們倫敦之行能及時趕回的話。」沙地補了一句。

J博士在東京時已提前邀約過了。

「你們知道J博士演講的標題么?我這裡有一份提綱。」

「哦?」

「《早期佛教教義分歧的源流》。」

與他們帶來倫敦的這本書的內容如此類似,這莫非是巧合?

無論如何,下周五似乎成了一個期限。而在這個追索過程中,多虧了J博士的指引,宋漢城他們才釐清了藏在事件表象下的真正背景。宋漢城是中村早已預想設定的一個關鍵人物。但在這個節骨眼上,J博士為何會就這個敏感話題進行學術講演呢?直子讓沙地馬上把講演提綱傳真到飯店。

午後的陽光將公路兩旁的英倫風光照耀得輪廓分明,兩人卻無暇去看風景,他們商量著到牛津後的行程。

下了M40國道,沿著分離岔道一路西行,就到了倫敦街。從這裡開始,四周的建築有著其他英倫省份所沒有的整飭感。越往裡開,街上的行人和汽車越多了起來。

到了牛津,你才真正進入了英國的「心臟」。

直子在聖克萊蒙街的一個路口停了車。這座有七百餘年歷史的號稱「英倫雅典」的大學城聚集了如此眾多的學院、研究機構、博物館,外來者難免會一時找不到北。

宋漢城要找的是三一學院的一位友人,本特利教授。中村和宋漢城經常與本特利在國際性的學術會議上照面,專業上也多有合作。這會兒,他人卻不在學院辦公室。一通電話後,他們約在了考試院的布萊克威爾書店(亦可叫做黑井書店)碰頭。

「為什麼不在聖瑪麗教堂卡法斯塔碰頭?那兒可是牛津的制高點。」直子覺得那裡最好辨認。

「本特利的弟子正在考試院進行論文答辯。我們可以在書店裡等他結束。」

他們兜了十來分鐘,卻還沒找著那家書店,只得下車問路。一個穿著帽兜運動服的年輕人剛好走過。

「你們要去的是哪家?牛津有四家布萊克威爾呢。」

「考試院那家。」

「那個咖啡館?」

「也許。」宋漢城的回答有些古怪。不過,這位大學城的年輕公民還挺熱情,他索性坐上了他們的車,帶路的同時順便搭了個順風車。

他們在「井」里等了一個多小時後,本特利教授才姍姍來遲。

在三一學院一間僻靜的房間里,宋漢城和直子坐在了臨時借用的電腦前。主人本特利教授悠閑地坐在窗台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好奇地看著兩個不速之客。這棟古老的哥特式建築其實並不怎麼高大,卻有著驚人的寬度。本特利的房間正對著學校入口的大草坪,夕陽的餘暉照進了整個房間。

之所以來到牛津,全然是因為其自主開發的學術搜索引擎SOLO(牛津圖書館在線搜索的英文首字母縮寫)。中村在書中留言所提到的「牛津獨奏」可不是來聽這裡的音樂會。

在牛津人看來,廣為人知的搜索引擎Google其實是個小兒科的大眾娛樂項目。在知識和學術世界,SOLO才是超級明星。要知道萬維網之父蒂姆·伯納斯-李就是出自牛津物理系。

SOLO可以搜索到以文檔文件或圖像文件存儲的所有類型、格式的資料文件,此外還有更為強大的ORA(牛津研究檔案)、OxLIP+(牛津學術資料庫)和OUP-Journals(牛津電子期刊,收有超過兩萬八千個專業期刊,包括最早的影印版本)。將全部紙本文件以電子格式存儲起來實在是工程浩大,因此各個學院又獨立建起了自己的內網資料庫。而這套智能引擎卻可以擴展搜索到牛津的各個學院科系,還可鏈接至英國各所大學以及全球所有合作院校或研究機構。最為關鍵的是,它具有智能分類排序的功能,而不是像實行付費排名制的Google那樣雜亂無章。

此時,顯示屏上出現了一長串清單。檢視這份索引清單,幾乎可以就此勾畫出近代日本佛教研究與西學合流的完整譜系。

縱觀「明治維新」的變遷全貌,日本在推動政治、經濟的多項變革的同時,在典章制度、思想觀念和學術方法的領域也積極向西方學習。而在佛教研究方面,早在一八七六年,南條文雄、笠原研壽就受派遣來到牛津,師從比較宗教學學者馬克斯·繆勒教授和馬克都尼爾學習梵文佛典。這是北傳佛教藉助歐洲學術方法展開佛學研究走出的第一步。宋漢城甚至找到了南條文雄所著《英譯大明三藏聖教目錄》的影印副本,這是採用西學方法研究佛教取得的最早成果,南條本人亦成為日本引進現代比較宗教學的先驅之一。

一八九〇年高楠順次郎繼南條之後也到了牛津,同樣師從馬克斯·繆勒學梵文、印度哲學、比較宗教學,七年後學成回國,此後任東京帝國大學講師、教授,兼東京外國語學校校長,並創建武藏野女子學院。他與渡邊海旭聯合主編《大正新修大藏經》和《南傳大藏經》,又與南條文雄、望月信亨等合編《大日本佛教全書》。

順著這些創始者的足跡,一九一三年,高楠順次郎的弟子宇井伯壽受曹洞宗派遣,也前往歐洲留學。此時馬克斯·繆勒已過世。他在倫敦大學、劍橋大學專攻梵語、巴利語和印度哲學,並曾遊學德國和印度,一九一七年回國後歷任東京帝國大學和駒澤大學等校教授。目錄索引中顯示,倫敦大學圖書館藏有他與巴利聖典會創始人戴維斯教授近十年間的往來書信。日本學者與聖典會發生關聯,必定是從這段時間開始的。

日本學者前仆後繼的執著精神確實令人感佩,而他們向海外派遣學僧的歷史可以一直上溯到一千多年前。

清單的後半段,東方研究所的大事記中出現了一個讓他們很感興趣的人名:一九三一年秋天宇井伯壽訪問牛津時的陪同者中出現了高木繁護的名字!當時是出席聖典會的五十周年紀念會。直子對照著隨身攜帶的祖父資料,手頭這份資料里並沒有提到這段訪學經歷。

往下還列出了高木繁護在牛津、劍橋和倫敦大學的佛學刊物上發表的數十篇論文。高木繁護在英國五年修學期間並沒有固定待在某個大學,多是短期駐校訪問遊學,與西方學人做一些研究項目,或參加定期舉辦的學術研討會。

而在倫敦大學的索引目錄上顯示了更多內容:他們收藏有宇井伯壽、高木繁護與戴維斯夫人卡羅琳·阿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