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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中村家族墓地附近的神社裡,五十嵐接到了高木直子的電話。

當他聽到直子告訴他的消息時,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簡直難以置信,太荒誕不經了。直子告誡他暫時不能向中村夫人透露此事。另外,她還交託了他一件事情。

布置妥當的靈堂里,中村夫人哭紅了眼睛正守坐在棺木旁。從確認中村墜機到現在,她已經連著兩宿沒合過眼休息了。幸虧有中村家的幾個親戚幫忙,出面接待著絡繹不絕前來弔唁慰問的人。

中村有可能沒有死,這當然是件好事情。事情還不像他原先想像得那麼糟糕,局面還沒有失控。但是,為什麼東京這裡已正式宣布了他的死亡呢?又是誰在背後安排了這一切?一想到棺材裡的死者是個陌生人,五十嵐脊背上就一陣陣發涼。

可是,若躺在棺材裡的不是中村本人,他眼下又在哪裡呢?他苦苦思索著。

中村夫人今晚看來不會離開這裡了。這可真是個麻煩。哪能當著眾人的面去撬開棺木蓋子,把手伸向那具燒焦了的屍體呢?

五十嵐雖然荒唐事碰到過不少,可這樣出格的事還是頭一回撞上。而且,他平生最為恐懼的莫過於去看死者的屍體了。他想起了自己父親去世時的情景。就是從那一天開始,他「改邪歸正」了,安安分分地繼承了父親的衣缽,回到了高木家。記得父親死去的時候,因為害怕看到父親冰冷的屍體,遺體告別時他故意站在了一尺遠的地方。他害怕父親會突然抬起身來,像活著時那樣暴跳如雷地責罵他。

他心神不定地跑到了休息室。這會兒,前庭的休息室里已經聚集了中村的諸多好友親朋,高木圓仁議員也在百忙之中抽身趕來慰問,此刻正和J博士在小聲討論著什麼。五十嵐照直子的吩咐轉告了她的父親——高木議員,因為有重要事務急需處理,她得在曼谷多待上一天,在葬禮舉行前她定會趕回日本。

高木議員腰板挺直地席地而坐,他的鬢角已有些花白,年紀與J博士相仿,目光冷峻,處事冷靜。像他這樣資深的政治家,從外表幾乎看不出其內心活動。五十嵐和他耳語時,他稜角分明的臉上的兩道劍眉豎了起來,神情很是嚴峻。高木議員目前擔任了佐藤所在學會的名譽理事,青年時期也曾在大學裡安心做過一段時間的學問,與J博士稱得上是老相識了。

退出房間的時候,五十嵐順帶瞥了一眼坐在高木議員旁邊的J博士。他沒有流露出什麼悲切的神色,顯得淡然而世故。因為談話被打斷,他似乎頗不耐煩,兩個手掌用力抵住了膝蓋,而且,根本就沒對五十嵐正眼瞧上一瞧。

老年人都是這麼冷漠么?

五十嵐回到靈堂後不到十分鐘,休息室里傳來了一陣騷動。他和中村夫人對望了一下,正要去看看出了什麼事,佐藤彌間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他眼神有點驚惶,彷彿騷動是因為他惹起的:「夫人,出了點狀況,高木先生,哦,高木議員突然昏了過去。可能是心臟病發作了,幸好他的助理隨身帶了葯。這會兒醒過來。可我們覺得還是應該送他去醫院作個檢查。老頭子很倔,就是不肯去,所以,還得請您過去一趟。」

正在此時,直子派來的人到了。按照和直子的約定,一個穿著神社工作服的人找到了五十嵐。他們倆交談了一陣後,五十嵐又轉告中村夫人:「由於遺體得再擱上兩天才能火化,因此停放過夜時需要進行例行檢查,並在棺木內放人冰塊和防腐劑。」夫人沒有生疑,說了些感謝的客氣話,然後就和佐藤、五十嵐他們一起離開了靈堂。幾個工作人員馬上在棺木前圍起了布幔。

他們穿過庭院走到了休息室里,這時,一堆人正圍著突然犯病的高木議員嘀嘀咕咕。經夫人的再三請求,高木議員終於同意去醫院了,但他關照五十嵐當晚繼續在神社這邊守護。

五十嵐看議員已無大礙,又悄悄折返回去。他失蹤了一會兒,在議員離開前又出現在門口目送議員離開。他長吁一口氣,直子交代的事情總算有驚無險地完成了。

直子派來的人成功獲取了樣本。非常奇怪的是,雖然死者經歷了異常高溫的灼燒,額頭上的毛髮卻還保留得相當完好。

高木議員在J博士的陪伴下,坐上了黑色的豐田車,離開了神社。

曼谷這邊,高木直子在確認樣本已到手後,決定連夜趕回東京。宋漢城和沙地今晚暫時留在曼谷,他們將在第二天中午一起飛東京,以便參加後天「中村」的葬禮告別式。

最遲午夜前後,中村失蹤之謎就會有結論了。

一到東京,直子先去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名下的一個實驗室。從東京成田機場到那裡,約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她從五十嵐那裡得知父親住進了醫院,目前正在靜養,因此決定等最終檢測結果出來後,第二天一早就去醫院。

對很多人來說,這都是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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