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女乞丐

權鈍瞬間就被女乞丐的這雙眼睛給鎮住了。而就在被鎮住的一剎那,那場白日夢從他的腦海間電光石火般地閃現,眼前女乞丐的模樣和白日夢裡女乞丐的模樣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權鈍以為包世奎一定會在晚上的時候,帶上一些所謂的黑社會成員來找王傳子,甚至不惜明火執仗地逼迫王傳子交出他認為他想要的東西(權鈍還真的想看看包世奎究竟能在王傳子的手上榨出啥樣子的好東西)。可是,這天晚上卻風平浪靜的,不光包世奎沒有現身,因為有了黑貓的護佑,就連房樑上的耗子也銷聲匿跡了。

吃晚飯的時候,王傳子並不知道權鈍是因為受了他的牽連才被包世奎給揍了的,所以喝酒的興緻仍舊很高,特意拿出珍藏了二十幾年的文君白酒,大有要喝個一醉方休方可盡興的樣子。可是權鈍因為心裡一直惦記著別的事情,根本沒有喝酒的興緻,情緒也就調動不起來。這令王傳子頗為掃興。

這頓酒幾乎就是在不歡而散的狀態下草草收場的。

半夜裡,沒有了耗子的騷擾,整個四合院內連王傳子打鼾的聲音也消失了。可是,權鈍卻聽到從王傳子的房間里,時不時地響起那種特別能勾起他浮想聯翩的聲音。

是智能手機發出的微信提示音。

權鈍感到很詫異,他沒想到王傳子一兩天的工夫就將智能手機玩得滾瓜爛熟,居然還和人半夜三更地聊起微信來了。

誰這麼無聊,居然深更半夜和一個殘疾孤寡老頭聊微信?聽提示音響起的頻率,似乎聊得還熱火朝天挺投緣。這世道的變化真的是比斗轉星移還來得快啊!

權鈍很聽了一陣子從王傳子房間里發出的這種很另類的聲音,實在忍不住好奇心的煎熬了,終於朝房間里的王傳子問:「乾爹,在和誰用微信聊天啊?」

王傳子這才意識到事情敗露,隔著門朝權鈍說:「你睡你的瞌睡,管那麼多閑事咋子?」

回應了這句話,王傳子的房間里就再也沒有發出這種另類的聲音了,但是也一直沒有鼾聲響起。權鈍不用猜也知道,王傳子是把手機弄成靜音狀態了。

權鈍萬萬沒有想到一向老實本分,連說話和做事都顯出幾分卑微的王傳子,只幾天的工夫就會變得這麼鬼祟!

生活中的權鈍因為不想成為智能手機的俘虜,他甚至連微信這種社交網路工具都沒有開通。原先的他對網路遊戲極其入迷,現在,他連網路遊戲也徹底戒了(主要還是玩厭了)。除了工作需要上上電腦,平時他連電腦都懶得上。

在某些方面,權鈍總會顯出倔強固執的一面,裡邊暗透著一股子韌勁兒。這股韌勁兒是天生的,後天是培養不出來的。這種品行完全隨了他的老子權正梁。

四合院里再也沒有了任何別的聲音。這種分外的寂靜令權鈍一度感到很不適應。

權鈍睡的床是臨時搭起來的。兩根高板凳上鋪了一張厚實的門板。門板的寬度勉強可以容得下他翻身,可是,門板的長度卻夠不著他的身高,他的腳就只有可憐兮兮地露在外邊了。這讓權鈍感到非常彆扭,於是就在門板上輾轉反側起來。

四合院內這種陌生的寂寞感令權鈍完全不適應,越躺腦細胞越興奮活躍。權鈍知道今夜又將無人入眠。

這時,他冷不丁地想起了包世菊。可是當他想起包世菊的時候,白天的那種微瀾起伏的悸動感卻沒有了,消失了。這令權鈍自己都感到奇怪。他捋了一下這種感覺無緣無故消失的原因,最後總算是捋出了一條線索,那就是他跟包世菊之間已經物是人非,他已經不愛包世菊了,剩下的也只是一段淡淡的友情,或許其中還殘存著一絲牽掛,但這樣的牽掛已經比蛛絲網還要脆弱了。

他想將包世菊從此時的腦海中暫時剔除,騰出內存和空間想想別的事情,或者再分析分析那場蹊蹺的白日夢。可是包世菊的影子卻始終在他的腦海里時不時地閃現。這就讓權鈍的注意力老是集中不起來。

權鈍迫於無奈,只好向腦海中的包世菊妥協了。他打算給包世菊發一條簡訊過去,於是就發了:

「你最近還好嗎?我聽你哥說你已經回來了?」

權鈍以為簡訊發出去以後,很快就會收到包世菊回覆的簡訊,可是,他發出去的簡訊如同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權鈍暗暗自嘲道:「又他媽自作多情了一回。」於是關了手機,開始數著綿羊等瞌睡。

綿羊是一群很抽象的綿羊,要想把這一群抽象的綿羊數清楚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注意力必須集中,不然稍不留神就數亂了。

權鈍躺在漆黑的堂屋裡,耐著性子數著抽象的綿羊,能數多少是多少,不給自己鋪排任務。

權鈍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入睡的,大概是數到一百零八頭綿羊的時候數睡著的。其間風輕雲淡的,連一片夢的殘片也沒有在他的腦海中飄過。

當他一覺醒來,王傳子已經在天井裡喝起了早茶,手裡當然在擺弄著手機。

王傳子過的是孤家寡人的日子,這樣的日子過起來就有點兒隨意和散漫,所以也就沒有煮早飯和吃早飯的習慣,只喝早茶。看見權鈍從堂屋裡睡眼惺忪打著呵欠伸著懶腰地出來,卻朝權鈍說:「早飯我都煮好了,稀飯,莫得(沒有)菜,將就昨天晚上吃剩的陳菜哈。」

權鈍問:「你吃沒有?」

王傳子說:「我剛吃過早飯,喝水就夠了。」

權鈍不理會王傳子,進了廚房,揭開鍋蓋,稀飯煮得跟個糨糊似的,還黑乎乎的有一股糊味兒。權鈍也不計較,舀了一碗端到天井裡,筷子也懶得用,稀里呼嚕地邊喝邊朝王傳子說:「乾爹,你昨晚上和哪個擺了一晚上的玄龍門陣?還用微信聊天?夠扯把子(神氣活現)的哈。」

王傳子似乎並不樂意權鈍問他這個問題,沉著臉說:「這個你就少管了哈。閑事少管走路抻展(利索),乾爹就不興有點兒隱私嗦?」

權鈍一撇嘴說:「不說算了,遭騙了不要說我沒有提醒過你哈。現在微信上的騙子不多但是也不少哈。」說完三下五除二地喝光碗里的稀飯,將碗朝廚房裡的灶面上一扔,撒腿走人。

要說王傳子的藥酒還是有立竿見影的奇效,權鈍出了四合院的大門才發現,渾身一點兒都不疼了。

接下來的一連幾天,整個上河壩村都是風平浪靜的。權鈍一直以為包世奎會來找王傳子的麻煩,可是包世奎卻像是在人間蒸發了一般,根本就沒有在上河壩村出現過。就連包世發也沒有再去找過王傳子。這讓權鈍覺得情況有點兒不大正常。

而荒墳壩里的發掘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只是保密措施做得更嚴,根本不容外人靠近。邱曉宇和武教授也只偶爾來一下考古發掘現場,來了也只是在考古現場逗留一陣子就離開了,也不再去拜訪王傳子和權正梁。

權鈍覺得在家裡待著也挺無聊的,就給頂頭上司打電話,說打算撤了。可是頂頭上司卻說:「你就給我在那兒好好待著,我沒叫你撤你就別撤。」

權鈍說:「可是啥事也沒有啊!現場根本就進不去。」

「進不去也在那兒待著,就當療養。」上司的態度很不耐煩。

權鈍有種被流放的感覺。可是隱隱約約地,他又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因為他的頂頭上司原先就是一個跑新聞的高手,新聞嗅覺比狗鼻子還靈。這樣的上司,是不會平白無故地將權鈍閑置在家裡並且讓權鈍閑得蛋疼的。

既然上司都發了話,權鈍索性就心安理得地繼續在家裡閑待著。

權鈍每天晚上照樣被王傳子糾纏著去陪他,總說自己這段時間右眼皮跳得厲害,怕出啥子事情。

權鈍閑著也是閑著,所以就依了王傳子,每晚上睡門板數綿羊。

權鈍深切地體會到人一旦混成廢物簍子了,的確是一件很不得勁兒的事兒。他覺得自己真的就快成廢物簍子了。他甚至希望巫芷茜打個電話來騷擾騷擾他,讓他這百無聊賴的日子間或有點兒亮色。

人一旦無聊的時候是最容易犯賤的。所以權鈍就挺犯賤地希望巫芷茜給他打電話騷擾他了。

可是巫芷茜並沒有遂了他的意,也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訊。

其間也想過給邱曉宇打個電話,卻找不到打電話的理由。因為他跟邱曉宇之間的關係還沒熟絡到可以隨便打電話擺閑龍門陣的程度。有兩次他倒是真的打了,邱曉宇總是在電話里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語氣說:「我現在挺忙,沒別的事就不跟你聊了。」接著電話就掛了。

也許是到了第五天的早上,王傳子對權鈍說:「老二,今晚上你就不用過來陪我了,你就在你屋頭睡瞌睡算了。這幾天我覺得你也怪遭罪的,沒有一晚上睡過好瞌睡。我這兒這幾天也沒有發生啥子事情,應該是不得啥子事了。我的右眼皮也沒有跳了,多半這個關口算是過去了,所以喃,乾爹就不攪臊(打攪)你了哈。」

聽王傳子這麼說,權鈍總算是有種解脫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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