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舊事重提

權正梁在擺這個故事之前,似乎還顯出了一絲猶豫,抬頭看了下權鈍,然後說:「老二,我今天給你擺的這個龍門陣,你在哪兒聽的就在哪兒丟,也不要擺出去了。這個事情關係到一個人的名聲,對活人要尊重,對死了的人,就更要敬重。這個是做人的起碼道理。」

權鈍坐著電三輪顛回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了,家裡的晚飯早已用過了。父親權正梁和母親王玉秀正坐在二樓的陽台上擺閑龍門陣,見權鈍回來,母親王玉秀首先下了樓,開口就問權鈍吃飯了沒有。

權鈍說沒吃,緊跟著父親權正梁也下來了。

王玉秀說也不提前給家裡打個電話,只有煮麵了。權鈍說就煮麵吧,我也愛吃面,單位里我一般都是吃速食麵。王玉秀立馬就說:「你怎麼能長期吃速食麵呢?我聽人家說,吃多了速食麵會得怪病的。算了我還是給你做飯。」說完就到廚房裡忙碌去了。

權鈍原本想趁母親王玉秀跟他煮飯的工夫到自己的房間里躺一下,順便消化消化今天下午跟巫芷茜的那場邂逅,可是卻被父親權正梁給叫住了。

「我聽人說你下午就在荒墳壩出現過,還坐著一個漂亮女娃子的跑車走了,咋個電話也不給老子打一個?」

權鈍這才想起自己的確是忽略了父親和母親,於是抱歉地說:「一時忙,忘了。」

「忙?有啥好忙?忙得連給家裡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國家主席總比你忙了嘛?人家還曉得抽時間陪他爸散步呢!你有多忙?」權正梁連珠炮似的朝權鈍發難。看來對權鈍沒給他打電話這件事,權正梁還真的有點兒耿耿於懷。

權鈍繼續放矮身段,用討好的口吻朝權正梁說道:「爸,咱不跟國家主席比,好吧?我是真的把這個事情搞忘了,下次絕對不會了,回家的半道上我就給您老人家打電話,指定打。」

「少給我嬉皮笑臉的。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事情。說,今天載你走的那個女娃子是哪個?做啥子的?」

權鈍瞬間明白了權正梁朝他發難的真實意圖,立刻說道:「爸,你可不要東想西想哈!人家正兒八經是我的女同學,高中的女同學,我們家是高攀不上人家的哈!你不要比我還敢想了哈!」

權正梁被權鈍搞得有點兒被揭了老底似的尷尬,罵道:「老子說了要高攀人家了哇?我就是怕你朝我屋頭帶些不三不四的人回來,敗壞了老子的門風。塗脂抹粉的,像個啥樣子!原先的戲子才這樣子打扮!」

權鈍立刻就緊盯著權正梁的眼睛,權正梁被權鈍盯得有點兒不自在了:「你盯著老子做啥子?老子臉上長字了嗦?」

「爸,我都沒有把人家看這麼仔細,你倒是把人家看得挺仔細的哈!連臉上打了粉你都看清楚了,你要老實交代……」

「交代啥子?」

「動機,目的……說!」

「老子給你狗日的兩腳頭!老子好久看見人家了?我是聽人家跟我說的。給老子兩個涮起罈子來了(開起玩笑來了),莫老莫少(沒規沒矩)的。」

權鈍呵呵呵地笑起來,說:「爸,你放心,入不了你法眼的人,我是絕對不會朝家裡帶的!我知道你繼承了爺爺的優良傳統和道德素養,要臉面,講究門風。但是爸,你說我們家究竟是啥子門風喃?我咋個一直沒有搞醒豁(明白)這個事情喃?」

權正梁本來還想朝權鈍呵斥的,可是,這小子在他面前隨時嬉皮笑臉地擠對他,他早已經習以為常了。況且這小子每回跟他開玩笑擠對他的時候,都透著一股子機靈勁兒,這就很合權正梁的心意,臉上兇巴巴的,心裡卻是樂滋滋的。所以權正梁仍舊板著面孔說:「我們家啥子門風?就是不要把不三不四的人給老子娶進家門了!」

「爸,做人要厚道!你這人,啥子都好,就是有一點不好——太自以為是了……」

「老子咋個自以為是了?」

「你總覺得你是火眼金睛噻,看人一看一個準兒。一個你根本不認識的人,看人家一眼……哦,不對,甚至連人都沒看過,只憑道聽途說,就朝人家身上亂下定義了:不正經了,不三不四了,塗脂抹粉了,戲子了。說輕點兒你是在朝人家清白人的身上潑髒水;說嚴重點兒,你這是惡意誹謗,可以把你抓起來的。」

權正梁著實被權鈍這小子氣著了,大聲吼道:「你小子從哪兒學到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歪歪道理?老子跟你說東,你給老子扯西,你再這樣子給老子兩個高天日瓦(不著邊際)地涮罈子,看老子真的要排(打)你狗日的一頓了。」

這時,王玉秀從廚房裡站出來,朝權鈍說:「權老二,你讓他打,他權莽子(粗魯人)要是敢動你一根汗毛,我馬上就給你爺爺燒紙錢去,說他權莽子想要斷你們權家的香火!」

權正梁忍不住撲哧一笑,朝王玉秀罵了一句:「你媽個瓜婆娘!」甩手就上二樓去了。

權正樑上了樓,王玉秀又湊上來,頗顯討好巴結地朝權鈍問道:「老二,那個女娃子真的是你同學?」

權鈍立馬就煩了,朝王玉秀哀求似的叫道:「媽!你煩不煩?你是不是跟爸是一夥兒的?」

王玉秀立刻虎下臉說道:「我咋個會跟你爸是一夥兒的?」又馬上暖了臉色說:「我跟你才是一夥兒的,對不對?媽這麼疼你,你連這個都不跟媽交個底?」王玉秀故意朝權鈍挑了兩下眉毛,一副朝兒子拋媚眼的態勢。

權鈍又哀求道:「媽,你跟我說話能不能不要挑你的眉毛?你這媚眼拋錯地方了,你該朝我爸拋才對!真的受不了你了。」

「你不交代我就挑,就拋,媚死你!」

「早知道一回來就遭你們輪番審問,我就直接回單位,不回來了。」

「你敢!你還要翻天了你?」

「媽,我跟那個巫芷茜真的是同學關係,我們都好幾年沒見過面了,是她在荒墳壩先認出我,當時我根本就沒認出她。」

「那你還坐人家的車跟人家走?家裡照面都不打一個?」

「我不是推託不開,又忘了給你跟爸打電話嘛。盛情難卻你曉得不?」

「還盛情難卻了!算了,你不跟媽說老實話就算了,媽也不問你了。把你帶大了,就隔心咯。」王玉秀說著重新走進廚房忙權鈍的飯去了。

權鈍無可奈何地搖頭苦笑道:「這兩個人,想媳婦都想瘋了,見到哪個都像是他們的媳婦了,我才多大啊?!切!」

這時,權鈍突然想起自己該做的事情,於是咚咚咚幾步上了樓。

權正梁在陽台上收拾著一簸箕晒乾的鹹菜,權鈍上去幫他牽塑料口袋。

「爸,你說上河壩那個荒墳壩會不會真的有古墓?」權鈍朝權正梁問。

權正梁說:「你問這個做啥子?」

「我不是正在報社當實習記者哇?我今天是回來打前站的。說不定你兒子憑這條新聞,就轉正了呢。」

「你少朝這裡頭湊熱鬧哈,我感覺這裡頭水有點兒深,也有點兒亂。」權正梁朝權鈍警告道。

權鈍頗為不解地問:「為啥子喃?」

「包家的書記都遭弄進派出所了。這個事情如果真的是包家人做的,你要是攪臊進去了,老子以後不大好跟包家的人說話。這上河壩,住的都是包家的人,是人家包家人的天下,我們屬於外姓人,盡量少跟人家結梁子。」

「這咋個會跟包家人結上樑子?我這是工作,正常採訪報道,不涉及私人恩怨。」

「你曉得個球!你才多大?人情世故你懂好多?再說,這回這個事情,聽說你乾爹也牽連進去了,你要是再往裡頭攪臊,你乾爹那兒也不好交代。」

「下午我去了我乾爹那兒了,他不是沒有啥子事哇?」

「你憑啥子就敢說他就沒有事?沒有被派出所請進去並不等於沒事。你乾爹那人,跟他的老子王朝唐比起來,腦殼裡頭就是少幾根弦兒。要是王朝唐在,他包世才耍的那點兒小把戲能得逞?」

「你的意思是真是包世才和外人合謀把那個土堆刨了的?乾爹遭他們裝口袋了?」

「這個是板上釘釘子的事情。沒有他包世才以大隊書記的身份出面,你乾爹也不會這麼輕易遭他們騙了。」

「那這個事情該咋整?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乾爹吃這個啞巴虧嘛?」

「咋個整?既然是政府出面的,就總有個說理的地方。這件事誰也幫不了你乾爹。你也不要去添亂,只要他是清白的,包世才也不能把他說黑。你乾爹的腦殼裡頭雖然缺了兩根弦兒,但是品行我還是有把握的。」

「既然你都知道乾爹的腦殼裡頭缺兩根弦兒,那你咋個還把我拜繼給他做乾兒子?你看我現在的智商,多高!」權鈍打趣地說。

「你娃娃曉得個屁!你以為我願意和他結乾親家?其實那都是你爺爺的主意,看他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多造孽(可憐),就趁著你這個理由,拉攏他一下。我們權家跟王家都是外姓人,往年間,你爺爺和你乾爹的老子王朝唐成分又不好,隨時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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