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日白天剛當完值,人還未到帳篷,就嗅見隱隱約約的香氣,心中納悶,玉檀打翻了茉莉粉盒子嗎?

掀開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桌上,地上,椅子上,榻上,觸目所及,全是茉莉花,累累串串,帳篷內充斥著它溫馨悠逸的氣息。片片綠葉晶瑩典雅,如剔透的碧玉,朵朵凝雪般初放的小花溫潤潔白。我當即怔在那裡。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這許多花。絲絲喜悅流淌在心中,這樣的手段對我而言雖然老套,但被討好的人卻總是會被感動。忍不住把臉埋在花間,長嘆了口氣!

正在發獃,「姐姐!」我一慌,忙轉過了身子,看著身後的玉檀,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滿屋子的茉莉花。玉檀微笑著說:「這是剛才張公公派人送來的,說姑娘囑咐他去採辦時帶些新鮮茉莉花回來,姐姐有什麼用處嗎?」我忙順著說:「用處多了,泡茶,泡澡,插在鬢邊,不是比乾花強很多?」

用茉莉花泡了個澡,挽好髮髻,拿了香囊,往裡面塞了幾朵花,掛在腰間。一路快步而行,到約定地點時,看見他已經坐在山坡上等著。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迅速捂住他的眼睛,啞聲問:「我是誰?」他手搭在我手上,笑問:「草原仙子?」我哼道:「不是!是吃人的妖怪!」他大笑著,一扯我的胳膊,反身把我壓在了草地上。頭埋在我脖子上嗅著,喃喃說道:「原來是茉莉花仙!」他抬頭溫柔地凝視著我,我倆臉挨得那麼近,我能看清他深黑眼瞳中的自己。我的心開始大力大力地一下一下子跳。他緩緩俯下頭,溫暖柔軟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我腦里忽然閃過四阿哥冰冷的唇撫過我唇的畫面,心中一抽,頭一偏,躲過了他的吻。

他倒未介意,以為我是因害羞而躲開,輕笑著偏頭低吻上我的臉頰,然後輕輕淺淺地一路順著印在了我雙唇上。我閉上雙眼,溫從地回應著他的吻。他的溫柔,憐惜,愛戀都通過唇齒間的纏綿傳遞給了我。我剛開始的緊張失措慢慢消散,只覺如同身置雲端,暈暈糊糊,身心俱軟。

他摟我在懷裡,輕聲說:「若曦,知道我有多開心嗎?」我頭抵著他的肩膀脫口而出:「會比初見姐姐更開心嗎?」問完立即想打自己的嘴巴,我瘋了!居然在和姐姐拈酸吃醋!

他靜默了一小會,扶端我的身子,凝視著我雙眼說:「那是不一樣的!初見若蘭,我的確驚喜無限,皇阿瑪賜婚後,我覺得自己很快樂。可當我挑開若蘭的蓋頭時,我就知道自己錯了,我只想著擁有那清亮的笑聲,卻不知道……」他停了會子,輕輕摸著我的臉頰說:「若曦,我已經犯了一個錯,怎麼可能一錯再錯呢?你和若蘭是長的有五六分相象,我初見你時的確為此心中一驚。可自從你大鬧了十弟的生辰宴時,我就明白你和若蘭是不同的。漫天落葉中你質問我們『為什麼自己的命運要由別人決定』,你的冷厲表情,我直到現在仍然清晰無比。婚宴上,十三弟帶了你走,讓你全身凍僵著回來,可你半絲怨怪也無。我居然心中很是不快,這才知道不知不覺中,你已經在我心中有了影子。」

他一面用指頭輕輕描摹著我的眉毛,一面說:「這些年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可我想讓你心甘情願、高高興興地嫁給我。我不想若蘭的事情再重複。可你的心卻總是那麼難測,我感覺你心中似乎是有我的,可我不明白你為何拒絕我。我不知道我究竟要做什麼,才能讓你願意?」他猛地用手把我的眼睛捂住:「不要這樣看我!你為何總用這樣的目光看我?四年前你還是個小姑娘時,就這種充滿悲傷哀憫的目光。你在傷心什麼?」

我搖頭再搖頭,伸手抱住他,兩人緊緊相擁。當年的一幕幕在腦中掠過,想著他的好,想著他的壞。想起他讓我在書房一站就是半日,想起他冷冷地掐著我下顎逼我回話,我猛地一口咬在他肩上。他輕輕『哼』了一聲,抱著我沒動,我慢慢鬆了口,他疑惑地看向我,我帶著五分笑意,五分得意,挑眉看著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微微一怔,忽而大笑起來,笑聲是從未有過的清亮,帶著歡愉在草原上遙遙盪開。

九月秋風起,天地更顯遼闊,我在八阿哥和敏敏的雙重調教下,馬已經騎得不錯。可以一個人策馬疾馳在藍天碧草間,享受在夾雜著陽光和草香的風中飛翔的感覺。

我和敏敏都極其喜愛策馬到極速的感覺,耳邊風聲呼呼,那種暢快淋漓非筆墨所能描繪,似乎天地間可以任你遨遊,天下無處不可去,再無任何束縛。八阿哥卻幷不如我們般刻意追求速度帶來的快感。常常落在後面笑看我和敏敏兩人策馬狂奔。兩人經常比賽,雖然我輸的次數居多,可偶爾贏敏敏一次的感覺才越發的好。

我和敏敏總是笑了再笑,她興起時,就唱起蒙語歌謠,我雖然聽不懂,可卻知道她在歌頌這藍天,這綠地,這白雲,這微風,她在唱她的歡快欣悅。因為我也是多麼愛這片天地呀!自打來了古代,我的笑聲從未象現在這麼多,這麼亮!只有在這片天地間,只有在疾馳的馬背上,我才能暫時真正忘了一切的一切,我才是我!而不是馬而泰.若曦。

敏敏在時,我總是與八阿哥保持距離,心裡雖知道謊言總有破的一天,可現在卻不想面對。八阿哥嘴邊帶著笑,戲弄地看我幾眼,卻不再勉強,可他的視線卻從未離開我,我大笑時,他寵溺地看著我;我得意時,他讚賞地看著我;我誇敏敏歌唱得好時,他卻笑著不以為然地向我微微搖頭。有時候我真怕敏敏會看出來,嗔他一眼,他會笑著轉開眼光,可當我無意中視線掃過他時,還是會正對上他帶著笑意的眼睛。

晚間當完值,往帳篷行去,想著洗個澡後,就去和八阿哥一起用晚膳。太子爺緩步迎面而來。我忙讓到路側給他請安。他讓我起來後,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笑說:「姑娘這幾日好似很忙碌?」我笑笑,沒有回話,他既開了頭,自然還有下文。

他盯著我道:「我聽人說姑娘這段時間和八弟過從甚密,兩人經常在外結伴騎馬。」我笑笑地回道:「太子爺不知道是聽哪個糊塗人回的話,我和八爺本就一直往來,何來現在甚密之說?再說了,我學騎馬是皇上准了的,八阿哥不過看著我急於學好,不辜負皇上的恩典,才教教我而已。畢竟那些軍士顧及我的身份,唯恐出什麼岔子,都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想法。不敢放開膽子教我。」

太子爺笑盯著我,沒有吭聲。我說完後,低下頭靜靜站著。過了一會,他笑著點點頭轉身離去。我俯身恭送他走後,快步回了自己營帳。

用過飯後,兩人靜靜喝了一盅茶。我說:「起先我碰到太子爺了!」他放了茶盅,仔細聽著。我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盯著茶盅,說:「他對你我有些疑心。」他聽後,笑說:「我當什麼事情呢?疑心就疑心吧!我根本沒打算瞞他。反正馬上就要回京,回去後也就該辦我們的事情了。他不過是忌諱你如今在皇阿瑪跟前而已,畢竟有時候你若肯說一句話,可省去我們不少心思去揣測皇阿瑪的意思。」

我凝視著手中的茶盅,微蹙著眉頭,沒有說話。他起身立起,也拉了我起來。我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研著墨,他靜靜地寫字,因為康熙一直嫌他字跡柔媚有餘,剛健不足,常說他應該好好練練字。不過我看他也不是很上心,更多的時候不過是一種靜心的方式而已。

他寫完一張,卻沒有再繼續,只是沉思地盯著紙面,好半晌都一動不動,我不禁好奇地探頭過去看:

殷泰           四川陝西總督,

噶禮           江南江西總督,

江琦           甘肅提督,

師懿德           江南提督。

潘育龍           鎮綏將軍。

年羹堯           四川巡撫。

看到別人的名字倒也罷了,反正我搞不清楚這些人之間彼此的關係,可看到年羹堯卻不禁低低念道:「年羹堯」,八阿哥側頭看了一眼正盯著紙面出神的我,伸手用力一攬,摟著我坐在他腿上,頭搭在我肩上靜默了好一會,低聲問:「你為何對老四的事情一直那麼上心?」

我心猛跳,一面腦子裡飛快地想著,一面嘴裡回道:「大概是因為十三阿哥吧!你也知道我和他一向要好,所以就對四阿哥的事情上了點心。」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可我再沒有更好的借口了。

他不說話,我忙岔開話題,問:「這就是皇上新近的官員調派嗎?」他道:「正是,不過年羹堯的調令還沒頒!怕是要等回京才下了。」我問:「現在這番調動對你有利還是無利?」他輕笑了兩聲,說:「不好不壞吧!幸虧十四弟來得及時,否則現在就不是這個名單了。」我忍了一會,可還是沒有忍住,覺得我心中又沒有愧疚,趕忙要躲躲藏藏呢?於是問:「年羹堯的任命對你是好是壞?」

他聽後,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緊緊摟著我。過了好一會,他才笑道:「你若不問,我今兒晚上恐怕是睡不好了。你這麼一問,我倒是安心了。」我嗔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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