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點了下頭,說道:「落霞山是個好地方。」
燕牧哪裡聽得懂聖人之言,只是點頭附和道:「是是是……聖人若是有空,隨時來寒,寒舍做客,我……我一定,好,好招待。」
陳夫目光轉移到陸州身上,問道:「我向來不相信什麼運氣,能得紫琉璃,必有一番手段……如何稱呼?」
到現在為止,陳夫還不知道陸州怎麼稱呼,中間頓了一大會兒才問出口。
「老夫姓陸,來自金蓮,魔天閣。」
燕牧轉頭,咽了下口水。
形象減弱一分。
並蒂蓮自古以來便有不與外界來往的規矩,這是陳大聖人定下來的,數萬年來,從未改變過。大翰六大真人,也默守著這條規矩。東都和西都原本是兩國都城,分別是兩蓮的核心之地,大戰之後合併,戰爭對並蒂蓮造成了極大的損失,為休養生息,陳夫與太虛約定,不再過問外界之事。
這突然來了一位金蓮修行者,年輕一輩,難免有抵觸心理。
陳夫表情如常,不僅不怒,反而微嘆了一聲,道:「終究還是來了。」
陸州說道:
「人總是喜歡留有念想,如同男人一樣,嘴上說著專一,暗地裡卻惦記著鄰家的姑娘。」
燕牧:???
越發聽不懂了。
算了,糊塗點也好。
「老夫所指,符文通道。」陸州補充道。
陳夫不可置否,說道:「天下本為一體,永遠不可能斷絕乾淨。」
陸州點頭,認同他這個說法。
好不容易找到聖人,自然不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於是陸州說道:「今日前來,除了請教復生畫卷的事,還有一事請教。」
陳夫側目,餘光掠過陸州從容的表情……
這是「請教」?
陸州開始問道:「老夫一直很好奇,人人畏懼太虛,敬畏太虛,人人都說太虛就在未知之地,卻從未有人找到過太虛。那麼……太虛到底在哪裡?」
這個問題已經重複很多遍了,越來越接近答案,答案就越顯得離奇不靠譜。
陳夫回身,說道:「天上。」
還是那個答案。
陸州說道:「天上?」
燕牧本能抬起頭,看到的只是晴空萬里,還有少許的飛禽,掠過天際。
偶爾有展翅百丈,千丈的凶獸,划過遠空,一閃即逝。
陳夫嘆息道:「九蓮之中,知道此事的人,早已歸天。你們不知道,也屬正常。」
見他語氣篤定,陸州將信將疑。
「如何找到他們?」陸州問道。
陳夫奇怪地看了陸州一眼,說道:「你為何執意要找到太虛?」
陸州沒有立刻回答他這個問題。
這是一個非常模糊的自我感覺,冥冥中自有註定。
就像是某種隱晦的驅動力,驅使著他去朝著這個方向前進。
天地桎梏?成為至尊?不想成為棋子?
也許都有。
陸州說道:「失衡現象加劇,九蓮世界面臨崩塌,修行界早已千瘡百孔,太虛自詡人上人,不應該管一管?」
陳夫疑惑道:「外界的失衡現象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你在並蒂蓮待得太久了。」陸州說道。
言外之意,太過落後,外界早已翻天覆地。
陳夫嘆聲道:「有心無力。難不成你想充當救世主?」
「老夫還沒那麼偉大。不過是自救罷了。」陸州說道。
陳夫點了下頭,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似的,回憶道:「十萬年前,大地出現裂變,那時候的失衡現象,亦是慘烈。天下死傷者無數,生靈塗炭。歷代先賢都想充當救世主,卻最終慘死,不得善終。
「與天斗,其苦無窮。」
陸州搖頭,不以為然道:「你高看太虛了。」
陳夫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身前的陸州……他已經數次重複這個動作。
他不知道陸州從何處來的底氣,面對自己也好,面對太虛也罷,都是這般自負。
「你真的想找到太虛?」陳夫說道。
「沒錯。」
「給一個說服我的理由。」陳夫淡淡道。
陸州沒有立刻回答他。
他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香飄四溢。
天空中一如既往的平靜,瀑布一如既往的熱鬧,秋水山一如既往的俊秀宜人……
這時,陸州感覺到了一股特殊的能量波動。
大聖人的道之力量。
嗯?
敏銳的直覺告訴陸州,陳夫正在感知他的實力和修為,想要一探究竟。
陸州輕放茶杯,噠——
默念天書神通。
以得真身智神通故,能示隱無量無邊妙真身,雲令所化者親近隱藏,能起種種神通,無所察覺。
無量神隱神通。
四周陷入沉寂。
感知並未結束,他看到了燕牧像是被定格了似的,嘴巴微張,目光獃滯,像是栩栩如生的雕塑。他看到了附近的青袍弟子靜止在原地,紋絲不動。他看到了千丈瀑布凝固在半空中,水浪折射著驕陽的光華。
大聖人的靜止能力,的確強大。
「以無量推演,能知不可知,能示不可示,種種法則變化……」
無量推演神通。
兩種神通疊加之下,陸州的腦海中浮現一個個畫面,那些畫面如同藝術大師勾勒的史詩畫卷,一幅幅划過腦海,有飛輦,有凶獸,有修行者,有強者,有弱小,有鮮血,有殘肢斷臂,有哭聲……處處都是死亡。
推演沒有停下,無數張陌生的面孔,不斷地在腦海中重複,他們的結局都是死亡。
陸州有些不信邪,繼續推演……
死亡,死亡,全是死亡。
直至畫面陷入黑暗,推演停止。
「前輩?」
燕牧輕觸陸州的衣角,將其從思緒中拉回。
宛如黃粱一夢,陸州轉過頭:「燕牧?」
燕牧指了指陳夫,說道:「聖人?」
陸州看了過去,發現陳夫一動不動。
也就是這時候,陳夫轉過身來,說道:「想好理由了嗎?」
陸州起身,負手道:
「改變。」
陳夫略微疑惑。
陸州又道:「在你大限之前,做出改變。」
那無量推演神通,推出的結果,便是陳夫大限將至。
他不認為擁有聖人修為的陳夫,能夠安逸接受這樣的結局,哪怕他受世人敬仰。
燕牧:「……」
聖人能活多少歲月,確切地說沒人知道,真人三萬載,聖人十萬載,也只是民間修行者估算。很多人活不了這麼久,無法親眼佐證這個說法,聖人又沒有那個閑心,拽住天下蒼生,告訴他人還能活多久,這似乎不太吉利。
不管吉利與否,生與死,終歸要面對。
燕牧吃驚地看著陸州,看著陳夫……他怎麼也沒想到,陸州居然會當著聖人的面兒,說出這種話。
這話完全可以理解成挑釁。
陸州在燕牧心中的形象又降三分,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陳夫開口道:「好。」
燕牧:?
陳夫虛影一閃,出現在涼亭之外,道:「華胤。」
聲音如常,卻飄向遠方。
不多時,華胤出現在涼亭附近,躬身道:「師父。」
「為師離開片刻,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陳夫的身影一閃,出現在千米高空,離開了屏障。
燕牧羨慕崇拜至極,聖人就是聖人,眨眼間便是這般手段,大真人也得低頭。
燕牧轉頭看向陸州……空空如也,哪裡有陸州的影子,再抬頭一看,陸州已經出現在陳夫的旁邊。
兩人同頻率消失,同頻率出現在千米之外,再一閃,消失在遠空……
燕牧心裡咯噔了一下。
華胤來到燕牧的身邊,說道:「他是你什麼人?」
「第,第一次見。」燕牧如實道。
「你覺得我會信嗎?」
「真是第一次見。」
「最好老實交代,七星劍門已經解散,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華胤說道。
燕牧一慌,連忙伏地道:「我對天發誓,真的第一次見啊!」
華胤看著天空說道:「能與聖人一較高下,他修為很高。」
「這……我也沒想到。」
「有如此高人在你身邊,你竟還能輸給七星劍門這樣的廢柴?」華胤搖搖頭。
「……」
燕牧羞愧難當。
……
與此同時。
陸州跟著陳夫,出現在了一片荒涼之處。
停在虛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