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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這些小破事……麻煩事……讓我沒法出門,去我該去的地方……你們發現了嗎?……兩天了……兩天時間裡……不只是菲德里斯那些需要去探望的病人……還有鎮子的另一頭,還有保安隊……還要回盧瑟參加那個會診……那裡,可以肯定的是,已經有人霸佔我的位子加入了那個會診……又一個冒牌的醫騙……毫無疑問!……我在盧瑟的診室成了冒牌醫生相會的場所……他們從德國各地湧來,湧進盧瑟的診所,在我出門診的時間!我自己的時間!他們還帶著護士!……我就像一塊吸鐵石……吸引著那些古里八怪的人……要是他們再跑過來給人「開刀」,那後果會不堪設想!……啊!假如他們只是開開處方……由於里希特那兒什麼葯都沒有,開處方不大行得通!但那些傢伙有「開刀」的癖好!管你得的什麼病,管你的病情發展到了哪個階段,疝氣,耳炎,疣子,囊腫……他們想到的就是用刀割,他們所有的人都這麼想!……外科醫生!……很顯然,即使在平日的生活中,這些瘋子、土法接骨醫生、脊椎按摩醫生、游醫是絕對不會滿足於只給些醫囑、藥丸、小藥瓶、護身符、焦糖的……絕對不會!……在他們的腦子裡揮之不去的是「大戲」!……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是要流血的!……要讓病人抽搐的!……啊!我不想像都德 那樣,走得那麼遠,但是,顯而易見的是,即使是最普通的外科,最無可指責、正兒八經的外科在很大程度上得了羅馬競技場的真傳……極其虛偽的人類犧牲!……但受害者的要求越來越多,絕對的自我懲罰!他們要醫生把他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割掉!……鼻子,喉嚨,卵巢……外科醫生抓住時機……變成一絲不苟的屠夫和鐘錶匠……您有兒子立志幹這一行嗎?……他潛意識裡有真正的殺人意識嗎?……先天性的?骨子裡是不是個老猿人?喜歡把人的腦袋打開花,喜歡給人環鑽開顱的克羅馬農人 ?……那好!那好!棒極了!……是山頂洞人嗎?最合適不過了!那就讓他大膽地干吧!他可以到處宣揚了!他有這個天賦!……外科是他的專長!他是做「大老闆」的料!……那些長著一副豬腦、患有虐待狂的女人一看到他那雙手就會如痴如狂……「啊!那是什麼樣的手啊!」……她們欣喜若狂……苦苦哀求,要他行行好,把她們身上的東西全都拿走,趕快!她們的錢,她們的陪嫁,她們的子宮!她們的主要器官和奶子!給她們開膛破肚!……把她們的腹膜翻過來,挖出來,就像剖兔子!所有的腸子都血淋淋的!所有亂七八糟的內臟!好幾公斤呢,托盤都裝滿了!……親愛的、了不起的殺手!……「我心的祭司!」朗德魯,佩蒂奧,從科學院來的!

阿茲特克 偶像?不入流!凝結的血塊,做鬼臉!……被剝奪了傳教士的霍屯督 大胃王?……別跟我開玩笑!……薩德,神奇的侯爵?……頑童的惡作劇!隨便哪間手術室,你都可以看見真正偉大的藝術!……「巨富祭司!」和被活體解剖的人,興奮得不得了!欣喜若狂!……維萊特或者芝加哥的動物都感到害怕!它們都能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情……但「大老闆」的親愛的病人卻深情款款地讓人給自己開膛破肚……

我在盧瑟的那些瘋子,那些冒牌醫生,指望病人給他們奉上黃金肯定是不可能的啦!……不可能!……也許能拿到十馬克……二十馬克,打一針……但我擔心的,恰恰是他們不給病人做那種能止痛但沒效果的治療,而是直接動刀子!……他們一個個都手痒痒的!……個個都是!……那樣的話,我肯定要承擔責任!一切責任!……說這麼做、那麼做都是我批准了的!……可我早就提醒過布里農!可是提醒有卵用!……在這一點上,我完全贊同路易十六的觀點!他說「善有痛風,惡有翅膀」 ……我可以一直很努力,但總會招來指責……為那些瘋子的最瘋狂的屠殺擔責!……「看看他寫的那些書吧!」……我跟你們說的這個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我出的那些書給我造成了莫大的損害!……致命的!……在克利希……在伯宗……在丹麥……在這裡!您寫作?……那您完蛋了!……特羅普曼的「永不承認」只是一種謹小慎微!……「永不寫作」才是硬道理!假如朗德魯也寫過東西,他可能連「喲」的一聲都來不及發出來,還沒來得及往那些臭娘們身上切下來的圓形肉片上撒鹽……全甘貝人就已經撲到他身上了,他就等著下油鍋吧!……「看看他寫的那些書,什麼玩意兒!」……

你們可想而知,要是這股妖風邪氣傳到了錫格馬林根……「惡有翅膀」!……那我這筆賬他們總是要算的!……以這種或者那種方式!……僅那本《瑣事》 就足以要我的小命!……不管是在倫敦,還是在羅馬或者達喀爾,所有的人都會一致贊同……在我們這裡,在多瑙河畔的錫格馬林根,一千一百四十二個通緝犯的避難之地,他們更會舉雙手同意!……那我怎麼沒被弄死呢?那是因為我確實會耍兩面派!因為我是抗德武裝人員?還是猶太人的代言人?……反正我是怎麼躲也躲不過去!「看看他寫的那些書吧!」……此外,一千一百四十二名通緝犯正眼巴巴地指望著他們那點微薄的運氣呢……指望我為他們所有的人買單!……指望多虧了我一切都會非常平穩地過去!他們所有的人已經在做白日夢了,夢見自己趿著拖鞋回到家裡……多虧有我!……油煎火燎的酷刑都由我來領受!「看看他寫的那些書吧!」不是他們乾的!不是他們!……他們有免疫力,生活很愜意,而且有護身符!我要代所有的人受過!……「看看他寫的那些書吧!」……我可以滿足摩洛 的願望!這是大家一致的意見!……反正我是插翅難逃!從菲德里斯最後一個長卧不起、飢腸轆轆、虛弱不堪、大便失禁的傻瓜,到城堡最頂層的賴伐爾,毫無疑問都這麼認為……「啊!您,您不喜歡猶太人!您,塞利納!」這話讓他們放心!……要上絞架的人是我!肯定的!……毫無疑問的!……但不是他們!不是他們!……啊,親愛的他們!……「看看您寫的那些書吧!」我的《瑣事》緩和了多少惶惶不可終日者的末日情緒啊!天大的好事!他們正求之不得呢!……這書成了替罪羊!要拉出去宰殺,剁碎!但不會是他們!……絕對不會是他們!他們可嬌氣了!不會是他們!永遠都不會!……而且這一千一百四十二個人當中,沒有一個是反猶的!……沒有一個!……無論是莫朗,蒙特朗,莫洛亞,拉扎萊夫,賴伐爾,還是布里農,都不是反猶分子!……剩下的唯一的一個,就是我了!……我這個替罪羊來得正是時候,天意啊!……我用《瑣事》救了所有的人!這一千一百四十二個通緝犯!……就像我在法國那邊救了莫朗、莫洛亞、蒙特朗和塔特一樣……我是老天爺派來的大英雄!大傻帽!……我!……我!……不只是在法國,而是在全世界,不管是敵人還是盟友,都要求把我送上祭壇……給我放血!……他們製造了一個新的神話!……要不要把這個畜生的肚子剖開?……剖,還是不剖?……祭司在那裡已經準備就緒!

我大放厥詞,沒完沒了……把你們晾在一邊……現在,我終於可以出門了……「再見,莉莉!」我抱起貝貝兒,它的包……你們知道,那是一種布滿洞眼的皮挎包,可以讓貓透氣……這會兒我們已經到了樓下……那些顧客肯定看見我了!……「套餐」餐館的那些食客,整個啤酒店大廳里的人和外面在門口執勤的那個德國警察……我跟他解釋說我要去城堡……啊!有什麼人突然冒出來……從後面撲到我身上!是德羅尼夫婦!……手舞足蹈……顯得非常激動……我都認不出來了……「啊!大夫!……大夫!……」兩個人都那麼消瘦!……他們從「套餐」餐館出來……以前我給他們夫妻倆看過病……他們從哪來的?……真的只剩下皮包骨了!……「你們從哪裡過來的?」「從西森,大夫!……那個勞動營!……我們一直在森林裡!」啊!我明白了!……在那裡拾柴火!……「冬天來自快樂!……」我看得出來,他們沒有開玩笑!先鋒伐木工!……啊!那當然,而且是特別心甘情願!……可就是吃的東西給得很小氣,每天就兩個炊具箱!……蕪菁和紅蘿蔔!睡在帳篷下,草墊上……一個帳篷睡進十二到十五個人家……我發現,干那個活並沒有讓他們變胖……弗魯赫特的餐館要好得多……啊!當然啦,都是一樣的「套餐」……但在弗魯赫特這裡沒有棍子……而在西森,對不起!……把你揍個稀巴爛!……那些拾柴隊長靠打他們取暖!……不和氣!不跟你啰嗦!棍刑伺候!……我能看出來:淤血,腫塊,水皰……他們在拾柴火的時候確實把自己弄得很暖!……他們穿的那一身破爛已經不是問題了!……全都是破布片……拼接在一起,用繩子捆在一起……做成靴子,內長衣,和長裙……那些布頭都是偷來或者撿來的,從周圍別人家的破布片那裡,從樹林下其他的砍柴隊里,這裡搞一點那裡弄一點……「先鋒伐木工」,那壓根兒就不是他們的職業,都不是干那一行的……而且他們的年紀也不再適合做那些事!……他們屬於之前的那場戰爭的「戰前人」……他們的境況看上去很糟糕,儘管他戴著假髮,留著努比亞人 的那種小鬍子,諸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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