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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還以為……實際上病人都不回來了!……包括那些內急需要上廁所的人……所有那些人一定都溜進地窖,溜進岩洞里去了……他們最喜歡的地窖……抑或在城堡下面?……他們被恐懼攫住了……阿依夏和36號房,比英國皇家空軍的機群飛過還要恐怖!我敢肯定……莉莉和阿依夏都站在那裡,站在樓梯平台上……她們漫無邊際地聊這個,聊那個,無話不說……好吧!……我呀,我得去盧瑟那裡……鬼子軍醫庫爾特·盧瑟的診所……到時間了!……從盧瑟那裡出來,再去保安隊……我在那裡還有三四個卧床不起的病人……感冒患者……達爾曼在烏爾姆,我見不到他……我會見到他兒子和「年頭」……這幾個地方都不遠,但還是需要走上足足半個小時,從一個大門穿到另一個大門……不順路……我先前跟你們說過……不只是有飛機群……機群在高空……還有超低空飛行的「劫掠者」 !……你們已經見過,我跟你們講過那次出巡,他們是如何沿著多瑙河把子彈鑲嵌到我們周圍……從盧瑟的診所到保安隊,同樣也是沿著多瑙河走……保安隊住的都是木板屋,裡面很寬敞,鋪位有好幾層……那是一九一八年以來的軍營式樣……但我要去的盧瑟的花園住宅卻是非常雅緻,是威廉二世時代的巴洛克風格……

既然我又跟你們說到了出巡,仔細回想一下就能搞明白,顯而易見,他們之所以沒有打中貝當,也沒打中那些魚貫而行的部長們,是因為他們不想那麼做!他們就想取樂!……空中沒有一架德國佬的飛機……從來就沒有……地面也沒有一架機關槍……反正嘛,沒有防衛……你們可想而知那些空中強盜,他們想幹掉一個人難道不是易如反掌嗎?!隨便哪個傢伙,哪頭母牛,哪條狗,哪只貓,飛機以每小時四百公里的速度掠過,發現目標!瞄準!開火!拜拜!……全自動的!……一架蚊式轟炸機 !一架「掠奪者」!它們一刻不停,絕對是源源不斷,在我們的頭頂上……包抄!……包抄!……它們從不間斷……它們輪番上陣……連發射擊……連發射擊……子彈像水漂一樣在地面上彈跳……噠噠噠!……誰也不許通行……多里奧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們只需去看看他的那輛汽車,那車在王子府(我們的市府)展出了一個多星期,這期間調查一直在進行……彷彿從車頭到車尾被剪過一刀,車上的彈孔勾出了一道花邊……他們是在半路上把他逮住的,他,他的貼身保鏢,打字員和攝影師……噠噠噠!……從康斯坦茨前往因普夫林根 那邊參加黨部會議的途中……啊!是那種秘密會議……保密級別不高,所以被他們逮著了……被他們打得稀巴爛!……他們這一回之所以不射殺出巡的隊伍,貝當和他的幕僚,是因為「級別」不一樣……多里奧屬於需要教訓教訓的「級別」……這是明擺著的!……至於我,我是沒有級別的,就一尋常百姓……我屬於「例行禁止外出人員」……路上不許出現任何東西!……不管是德國鬼子還是英國人,都是這麼規定的……「路上不許出現任何東西!」不管是貓、狗,還是人!也不能出現手推車!……凡是移動的東西,噠噠噠,給你來一梭子!……反正我們別想活著離開……不管是地面上的德國警察還是天上的皇家空軍的機群……一旦發現你立馬開火!……儘管如此,雖然有德國鬼子在莉莉後面吹著哨子哇哇亂叫「回來!回來!」以及天上的機槍掃射,莉莉總是跑出來找我……但她這麼做,我姑且認為,更多是出於冒險的樂趣……啊,這個我一點也不喜歡!……我離開的時候,總是鄭重其事地對她說:「待著別動,莉莉!別動!跟病人說我馬上就會回來!……跟羅米茨夫人待一塊兒……別一個人待著!」

我這種粗人,我也開始獻殷勤……

「羅米茨夫人,您能不能再陪莉莉……坐一會兒?……我要去保安隊!」

羅米茨夫人呢,她也有自己的煩心事……

「好的,大夫!好的,我留在這裡!您要是看見伊爾達,麻煩您叫她回來……儘快回家!……告訴她從昨晚起我就一直在等她!……」

「好的,羅米茨夫人!當然沒問題!請您相信我!」

我料到伊爾達·馮·羅米茨應該會在什麼地方……和兩三個姐兒們……她們是錫格馬林根的美少女……受到百般呵護,吃得非常好,來自家境非常好的軍人和外交官家庭……從來都是要什麼有什麼……不可避免地,在這個年齡,在這種非常有益於健康的空氣和這刺骨的嚴寒中,她們的陰蒂奇癢難耐!……十四到十七歲,是狂熱的年齡……並不只是這些養尊處優、享受榮華富貴的千金小姐……窮人家的女孩也一樣……其他的借口,離鄉背井,持續不斷的危險,輾轉難眠的夜晚,還有那些處於發情期的男孩子!……他們也是窮鬼,穿著破衣爛衫,春心蕩漾!如狼似虎!所有的小樹林!所有的交叉路口!十四到十七歲狂熱的年紀……尤其是女孩子!……並不只是前面說到的那些來自非常特別的社會階層的女孩……背井離鄉,持續不斷的危險,所有的人行道上都可以看到獵艷的男子……跟貝爾熱爾街或者布朗西廣場沒有任何分別……為了一支香煙……一番高談闊論……憂傷,閑散,和性慾融為了一體……不只是那些小丫頭片子……成年女子,還有祖母!她們顯然更加熾熱,慾火焚身……在人類歷史的一頁將要翻過去的時候,在人類歷史把所有的瘋子都聚集在一起、開放史詩舞廳的時候……帽子和腦袋在暴風雨中……三角褲飛到了磨坊上面 ……法國國內武裝部隊要把你送進屠宰場……還有科爾佩紹,多瑙河的主宰!……至於要我去尋找的伊爾達和她的那幫姐兒們,我敢肯定,我能在火車站找到……要命啊!女姦細,士兵,部長們的女兒,道口看守員,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有!……在候車廳!新鮮肉食的誘惑和部隊的列車,加上鋼琴和「戰地廚房」,你們可以想像慶祝酒神節時的場面……比「十七叟」和訥伊的那些幫你「打飛機」的可憐的小姑娘更能刺激你的性慾……飢餓和磷能讓人不看異性也能發情和自泄、盡情享受!欲死欲仙!飢餓,癌症,淋病,都不存在……火車站充滿了永恆……飛機在我們頭上交錯而過……轟鳴聲經久不息……而火車站的整個大廳和餐廳則在交換虱子、疥瘡、梅毒和愛欲!小女孩,橡皮奶頭,孕婦,未婚媽媽,祖母,步兵!形形色色的武器,各式各樣的兵種,五十列火車在這裡等待處理……火車站的整個餐廳在齊唱「瑪蓮!拉!拉!升嗦!」三、四個聲部……熱血沸騰!互相摟抱!……躺在扶手椅上……鋼琴師的腿上坐了三個……那三個由我負責照管的孕婦!……此外,當然啦,最棒的是,麵包少不了……軍人麵包!還有大鍋飯!……不需要飯票!你們可想而知,那些女孩子一點也不挑剔的……四個戰地廚房在列車之間架滿了大鍋……從車站餐廳一直到站台……西格瑪列車調度場,我跟你們說的是軍需列車,是整個南符騰堡真正最容易爆炸的地點……弗萊堡去往義大利……三個道岔,車上裝的全都是汽油、炮彈、炸彈……這些玩意兒炸起來會一直炸到烏爾姆……會衝上雲霄……把飛機從天上打下來!……好吧!你們可想而知,我還有一項比較艱巨的工作,我要為伊爾達的貞操而戰,讓她不要在火車底下被人破了身……「愛情是個放蕩不羈的孩子!……」既然這樣,好吧……你們可憐我……責任總是擺在第一位……我去盧瑟的診所……三、四個會診醫生……既有德國鬼子也有法國人……然後馬上去保安隊……就在旁邊……要去那裡給兩三個病人看病……卧床不起的病人,開兩張處方和驗尿單……不要問我是否知道藥房那個名叫漢斯·里希特的藥劑師……我要是不親自跑去取藥水和尿檢單,那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見到……他對我充滿蔑視……他有可能反希特勒……但他一定反法國人……我做醫生向來都是「循規蹈矩」……我從來都只開那些絕對無可非議的葯,那種在藥典中至少有五十年歷史的葯……在這裡開處方要按照德國國家衛生局的處方彙編……三十二個處方……哦,選得非常精當,非常夠用!「帝國藥方」!……我這麼說,我並不害怕,我們法國應該好好借鑒,我們太浪費了!愚蠢透頂、自命不凡的法國……那位名叫孔蒂 的衛生部長同時也是《帝國藥方》的編寫者在紐倫堡被宣判犯了種族滅絕罪……跟杜魯門屬一類……卻被絞死了……(杜魯門卻沒有)……儘管如此,他編撰的這本《帝國藥方》卻完全應該在他死後繼續存在……我覺得我們「永恆的法國」 要是像這樣精打細算的話,每年至少可以節省開支三千億……病人也會好得多……不會那麼歇斯底里、自高自大,不會中那麼多毒……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所有這一切都很好……但是保安隊呢?……保安隊的營地在多瑙河的河堤後邊……由石頭和磚塊壘砌而成的氣勢恢宏的堤壩,樹木保護著那條路……我會把保安隊展示給你們看,三間寬大的亞德里安 式的木板屋……另外還有一間破舊房屋,那是警衛室……最莊嚴的,是旗杆上的那面巨幅的三色旗……保安隊在向錫格馬林根撤退途中,穿越了五六片茂密叢林,滿載著榮譽……並非只有從荷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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