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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過要成為聖文森特·德·保羅 或者曼特 那樣的人物,但經常有人指責我對動物出手過於大方……這是事實!……是的!是的!……麵包干,豬肉,大麻籽,鵝腸菜,肉末,錢都花在它們身上了!……狗,貓,山雀,麻雀,紅喉雀,刺蝟,讓我們的生活難以為繼!還有從雷諾汽車廠廠棚上飛來的海鷗!……冬天……從下面的那個工廠……那個小島飛過來……必須承認,我們都成了笑柄!……尤其是那些動物不光是自己跑來,還呼朋喚友……刺蝟,紅喉雀,山雀……尤其是寒冬臘月……從默東上邊跑來……要是沒有我們,它們的冬天會很難熬過去……我剛才說默東上邊……實際上比默東更遠,從伊夫林省遠道而來!……我們所在的位置就在伊夫林森林的盡頭……在最邊上……我們後面便是布洛涅森林,比揚古……

好吧!我們的動物花費不菲……我承認……到了需要小心提防的時候了!我們每周提防十次!然後又飛來了十隻別的鳥!

我救濟的動物中,最瘦骨嶙峋的那個跟我比起來就像個被寵壞的孩子……我比它辛苦……比它辛苦多了!……但這個被我救濟的傢伙卻視而不見!腦力勞動是看不見的……我最後會徹底破產……我感到顏面掃地!……我給你們舉個例子吧……上個禮拜天,我早年的一位老病號,克利希的一位女士,一位非常優雅、受過教育、秀外慧中的女士跑來找我……她知道的事情很多……她從巴黎市區繞了一大圈,倒地鐵,倒公交車……可謂長途跋涉……我向她表示祝賀……祝賀她一點也沒有氣喘吁吁!……她遠道而來是想聽聽我的建議……我給她和她的全家人都看過病……輪到我時,我問她某某人、某某人現在的境況……都是我非常熟悉的人……還有普榭門、洛林廣場和法尼街,那些地方都有什麼事情發生……他們是怎麼處理羅蓋的房子……她知道……她全都知道……他們當中的一些人還記得我……他們都老了……他們向我表達他們的美好情誼和良好祝願……他們都知道我的全部遭遇……他們覺得把我關進牢里非常不公平!……儘管如此,要是我還待在克利希的話,他們肯定會把我碎屍萬段!……還是說說別的事情吧!……那些醫院……那個龐大的畢夏醫院……然後還有區政府……還有那些公務員……共產黨和反對黨……還有那個自殺的奈爾……他也像我一樣是巴黎人……要在巴黎郊區找到一個不是從下阿爾卑斯省或者埃諾省出來的公務員,那可比登天還難……你要不是從德龍省、菲尼斯泰爾、佩里戈爾出來的,待在巴黎郊區的話你會覺得渾身不舒服……比方說到區政府辦事……「您是在哪裡出生的?」庫爾布瓦,塞納河畔……那個女辦事員就會皺起個眉頭……你做了一樁蠢事……

儘管如此,說到奈爾,我們還是來聊一聊前任區長奧弗雷吧……然後還有伊肖克……那個同樣死於自殺的冒牌醫生伊肖克……真令人驚異……你永遠也弄不清楚在一個區政府的走廊里正在醞釀什麼陰謀……打算設計什麼騙局!加裝了墊料的三重門,所謂的「值班室」從來都沒有人在裡面!……再也找不到可以把短劍磨利的聖器收藏室了!購買「氫氰酸」的地方也沒有了!沒有了!秘密祭禮搬到別的地方去了!……你可以在福利院的辦公室找到,不計其數……我知道克利希最讓人迷惑不解的故事,衛生所職員盧迪埃爾的故事……我們還會說到的……這位盧迪埃爾先生之死……死於癌症!沒錯!可是不要搞錯哦!有政治陰謀!……我知道內情,我見過他!……是被棍子打死的,慘不忍睹啊!……躺在地上!潰爛的地方流了半年的血!……可憐的人,我沒能把他救活!……他死後不像許許多多其他人那樣,沒有一條街採用他的名字命名……假如反過來是他用棍子把其他人打死的話,那他就會擁有一條「盧迪埃爾街」了……天大的笑話啊!像這樣說著說著,從一件事說到另一件事……讓我想起了「綠屋」謀殺案……屍體不翼而飛!很平常的一樁案子,酒吧里發生命案,吧台那裡……奇怪的是,遇害者的屍體怎麼也找不著了!但大家目睹了事情的經過!那傢伙癱倒在地,背上插了兩把刀!……那哥們被殺死了!酒吧里的人通知警察過來看一下……叫他們找一副擔架來……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屍體不翼而飛!……當然裡面一定是有人搗鬼……警察把所有的人都抓了起來……鈑金工,目擊者,女傭,所有的人!一個小時之後警察回到酒吧!搞什麼鬼啊!屍體就在那裡,又回來了!……正是原先的那個!背上插了三把刀!……太過分了!……他們回到總部,向巴黎方面通報!……可是當他們再次返回酒吧時,那屍體又逃走了!千真萬確!躲貓貓!……最後他們放棄了!……我們從一件往事聊到另一件往事……「綠屋」……普榭門,好吧!……我來說一說聖文森-德-保羅……

「聖文森-德-保羅?」

那座赫赫有名的養老院……我也給裡面的人看過病……一些卧床不起的病人和一些修女……

「現在住聖文森-德-保羅要交多少錢呀?」

養老院的膳宿費用,那是困擾所有上了年紀的人的煩心事……我母親,我父親,他們那時一直在收集波納維亞基金會、嘉利嘉利基金會和烏克河畔歐克的「小家」的宣傳單……我嘛,我有必要說明的是,以我的經濟狀況,我只能住聖文森-德-保羅……

「您知道他們那裡要交多少錢嗎?」

「噢!以前並不貴!……以前!可是現在……現在,大夫,每天要一千二百法郎!」

「每天嗎?」

「是的!……是的!……每天!」

「您沒搞錯吧?……您沒搞錯吧,太太?」

這麼做真的是,太過分了!……一千二百法郎住聖文森-德-保羅!……跟皮埃爾神甫那裡一樣!一樣在搶錢!……這事,我心想,要我說……真的是太讓人驚異了!……每天一千二百法郎呀!……我心想,我和莉莉,我想到了我們自己的財產!我們攢到猴年馬月才能攢夠一千二百法郎啊!……這日子該怎麼過啊!……不想餓死的話得需要多大的智慧啊!……對布洛丹來說,一千二百法郎當然只是小意思啦!……他呀,他的地下室里有兩千個作者,兩千個任勞任怨的苦力!千真萬確!……他那套米色叢書中的「泰坦」系列,曲柄一轉就能印出來……膠版印刷!盜印!……什麼都幹得出來!給他帶來千萬年金!阿西爾的錢跟法蘭西銀行里的錢一樣多!地下室陳放了那麼多作者!曲柄搖一搖!……嗬!嗬!……他,他的輪轉印刷機!他手下的所有嘍啰和家人……他們賺得盆滿缽滿,數都懶得數就把鈔票裝進保險箱……放進三十六家銀行!全都存放在地下室里!不管是他的作者還是保險箱!……只要去看看那些金字塔,從雄偉的外表看不出什麼名堂!最重要的,是在金字塔下面!在地下室的深處!木乃伊和黃金就藏匿在那裡!還有他的兩千名作家奴隸!還有那個愛哭鼻子的盧庫姆!……他的盧庫姆!還有!……還有!……他的私人牲畜閹割師!貪食的惡魔!長著蛞蝓的嘴巴,一見到屎就會狼吞虎咽,吃得一乾二淨!客廳里有屎?太好了!嗬!他一頭沖了進去!開餐!……口水嘩嘩嘩地往下流!……口水被他嗍進去又流出來,嗍進去又流出來!他把什麼都吞進肚子里!……他就是這副德行!

是的!可是此時此刻,我的那位病號,我的老朋友就好比給了我一記悶棍!打得我目瞪口呆……住聖文森-德-保羅每天要繳納一千二百法郎!依我看……我和莉莉,我們的前景堪憂啊……

噢!你們可能會說……哎喲,不就是煤氣嗎?!你抱怨煤氣費太貴是不是?……但是你可以利用煤氣呀!……勇敢一點!讀著你最喜愛的報紙……那些撐不下去的人都會給自己擰開煤氣的!……這種方法不是很好喲!我做了三十五年醫生,我多多少少還是了解一些情況……他們並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明擺著!明擺著的嘛!總能被醫生救過來!……更要命的是:求死不得反倒要遭受巨大的折磨!……往往會被折騰得死去活來!……一千個煤氣中毒的人,一千個都能搶救過來!因為那個煤氣味!……鄰居們一聞到煤氣味就會蜂擁而至!……他們在你的破房子里大呼小叫!倘若他們搶走的東西很多……嗬!他們就會放火!……他們把窗帘點燃!……你會更加難受……燃燒缺氧讓你感到窒息!……讓你生不如死!……不!用煤氣了斷不是個好辦法!……相信我,我查詢過上百次,最可靠的方法,是把獵槍塞進嘴巴!塞進去,塞進最深的地方!……然後砰的一聲!……就能把你的腦袋炸開花!……唯一的弊端是:血漿四濺!……傢具,屋頂都會被濺到!腦漿和血凝塊……我可以告訴你,我有非常豐富的自行了斷的辦法……成功的和失敗的……監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可以把你的生命一筆勾銷!……當然,監獄是消滅時間的堡壘!……是慢性自殺……但是,正常情況下,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坐牢……比方說在伯宗、薩爾特魯維爾 、克利希……啊,還有錫格馬林根!……那裡的情況比較緊急!……他們所有的人屁眼上都粑著刑法第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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