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鳳鳴之卷 第六章 監獄風雲

酒宴散,喬舍人、李景爻等回驛站,月光下,王吉的背影,看起來都極為凄涼。

陸寧卻是進了縣衙轉悠,身後,跟著黑壓壓一群人,錄事賈倫、司法佐劉漢常、司倉佐韋敬業、佐史王直等一干胥吏差役。

東海縣衙雖然不大,但五臟俱全,縣丞房、主薄房及縣尉六曹房都極為完備,正堂後內宅,也足以住縣令一大家子人,只是以前劉志才不住這裡。

正堂兩側,就是六曹,東側是功、倉、戶三曹牙房,西側是兵、法、士三曹牙房。

在西側廳房後,就是本縣監牢。

陸寧開府,暫時也要在這縣衙,不過自然也會修葺完善,將府邸擴大,按規制,陸寧這東海國府,是可以修宮落的。

踱著步,陸寧就琢磨相、卿、侍郎等他這東海國屬官的人選,也實在沒什麼頭緒。

自己的親朋,也沒什麼人,是做官的材料。

「你是,張大郎吧?」陸寧突然瞥到,跟隨自己的這大幫人最後面,有一名皂衣差役戰戰兢兢的,正是街坊,也是曾經自己的大債主,劉婆之子。

因為是街坊,雖然生活上沒什麼交集,倒是認識。

張大郎立刻出列,小跑上前,跪下道:「小人張大,見過國主第下!」

他心裡戰戰兢兢的,簡直要尿褲子了,聽說陸大郎被封爵那一天,母親還去了陸家逼債,這,這不作死嗎?

本來自己就是勉強充了個差役,在衙門裡姥姥不親舅舅不愛,是最底層的狗,辦差時在底層百姓眼裡吆五喝六威風八面,可在衙門裡,地位特別低下。

結果,母親還得罪了昔日陸大郎,現今這整個東海縣的國主,只怕分分鐘,這身皮就得被扒了,甚至被打入大牢,每天被折磨,以後,可不定要怎麼悲慘的生活了。

「嗯,起來吧。」陸寧本想隨意打個招呼,但忘了現今階級森嚴,看張大郎嚇得打擺子一樣哆嗦,也就沒了和他聊天的興趣。

「你們都回吧!」陸寧擺擺手。

「是,小人等告退!」眾胥吏紛紛躬身。

就在這時,卻聽牢獄那邊,傳來一陣怒吼。

「怎麼回事?」陸寧微微一怔。

劉漢常忙走上兩步,「第下,裡面關著一名悍匪,經常跟野獸一樣吼叫。」

他是司法佐,奮鬥在司法戰線的第一線,如果將縣尉看做公檢法集合體的一把手,劉漢常就是公檢法戰線的第一辦事員,在黎民百姓眼裡,也是頂天的大人物。

「你們都走吧!劉漢常,你跟我進監牢看看!」

劉漢常冷汗直冒,其餘胥吏,都有些羨慕,畢竟能跟在國主身邊,時間長了,總會有些好處。

尤其是現在東海國屬官都出缺,國主第下以前又是農人,想來沒什麼合意的賢良提拔,說不得,就是從吏員中擇優,現今,正是給國主第下加深印象的好機會。

但劉漢常,卻是腿肚子轉筋,剛才國主第下和那王吉博彩,他雖然大膽幫腔,但每每思及這位國主第下的可怕,他就全身冒冷汗。

……

牢獄不大,國主第下進來,差役便點起了裡面的火把。

牢里的氣味,熏得陸寧差點就想掉頭離開。

這裡是男監。

兩個鐵籠子,其中一個,關了十幾個人,都是衣衫襤褸髒兮兮的,擠的好像站都站不住,有人進來,他們卻特別麻木,眼睛都不向這邊瞅,好像還有人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另一個鐵籠子,卻只有一名彪形大漢,蓬頭垢面,在裡面轉圈,不時仰天怒吼。

陸寧突然看向鐵籠子里那群人犯中,有一個中年人,雖然他同樣衣衫襤褸,臉上全是污泥,但陸寧感覺何其敏銳,明顯感覺到他,和周圍人犯的氣質有些不同。

「吼什麼吼?!」劉漢常大步走過去,接過差役手裡的木棍,敲打鐵籠。

那大漢猛地轉身,臉上全是黑泥的他,雙目卻炯炯有神,劉漢常就覺得好似被野獸盯上一樣,嚇得身子一顫,不由自主倒退一步。

隨之劉漢常大怒,在國主第下面前丟了臉面,他拿起木棍,就向鐵籠里打:「腌臢東西!竟然在國主第下面前亂吼!」

陸寧的注意力,也就轉向了這方。

那鐵塔漢子站著不動,劉漢常的木棍敲打在他身上,就好像給他撓痒痒一樣。

「某無罪!」他突然嘶吼一聲。

劉漢常本來是對他極為忌憚的,但國主第下就在旁邊,他更是惱怒,「你這人犯!真是找死!」

「等等。」陸寧突然說話。

劉漢常忙退了兩步,看陸寧眼神,便明白陸寧的意思,躬身低聲道:「國主,這傢伙自稱從北國來尋親的,叫童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吃醉了酒,和人爭執,自稱在北國打死過人,店主來報官,我們十幾個人,才勉強抓住他,這傢伙力氣可大了,要不是吃醉酒,我看我們再來十幾個怕也抓不住。」

「明府,哦,不,劉逆說他不是北國細作就是凶頑,將他關了起來,這不,還沒過堂嘛,劉逆就被……」

陸寧微微頷首,看著那大漢,問道:「你在北國為什麼打死人?」

大漢卻沉默不言。

陸寧搖搖頭,「你既然不說話,那就等過堂的時候說吧。」

又看了那鐵籠子里男子一眼,轉身向外走,對劉漢常道:「這裡衛生條件太差了,令牢頭勤打掃,還有,這裡都關的什麼人?」

「有犯案的人犯,還有,壽州戰亂逃來的流民中,有些說不清籍貫的,口音不太對勁的,也被關在了這裡,怕是北國的姦細。」

陸寧微微頷首:「仔細查清楚他們身份。」

劉漢常連連答應,走沒兩步,他突然想起一事,「第下,甘二郎今早也被打入了大牢,就關在這裡。」

陸寧開始一怔,隨即明白:「甘夫人的二哥?」

「是……」劉漢常聽陸寧稱呼「甘夫人」,就知道,自己這提醒恰到好處,諂笑道:「是啊,甘二郎是劉逆保舉的甘家村一帶里正,劉逆事發,他又恰好在縣衙當值,就被下了大牢。」

陸寧知道,里正類似後世的鄉長,而縣裡各處里正,偶爾也會來縣衙里當值。

「嗯,放他出來吧!」陸寧做了個手勢。

「是!」劉漢常躬身,既然封了國,哪怕是類似唐律的升元格,在本縣也沒有國主大,何況,本來國主就應該等過幾日黃道吉日,大赦已顯喜慶。

甘二郎就是那另一個鐵籠子里躺著的人,一身綢緞衣服全是糞尿,被衙役抬出了牢外,哼哼唧唧的,一盆冷水澆下去,才猛地坐了起來。

「醒醒吧!國主第下開恩,赦了你的罪!還不趕快謝恩?」劉漢常笑著蹲下身子,強忍著那惡臭,親熱的拍了拍甘二郎肩膀。

甘二郎懵懵懂懂,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有人赦免了自己,立時跪倒磕頭:「謝大人!謝大人!」

恍恍惚惚中,見自己對著磕頭的這俊美少年年紀甚小,不知道是什麼人,但能赦免自己,想來是本縣新來的權貴。

「你要謝國主第下!」劉漢常無奈,來到陸寧身邊,諂笑道:「甘二郎怕是嚇壞了,魂魄都丟了,要甘家村的老道士給煉個定神丹才能回神。」

陸寧聽得微微一怔,「甘家村有道士煉丹?」

「是啊,甘家村有道觀,第下不知道嗎?」劉漢常微有些奇怪的問。

陸寧心裡卻是一動,「那麼,煉丹用硝石嗎?」

「應該用吧?」劉漢常撓撓頭,「甘家村自來就有做土硝的傳統,好多農戶都做土硝,海州白雲觀的道長們,還從甘家村購置土硝呢。」

陸寧心裡立時一熱。

從清醒過來,到被封東海國主,他就知道,這亂世的紛爭,自己怕是擺脫不了了。

何況,自己射殺了郭榮,可就不知道歷史走向該怎麼走了。

按照歷史發展,原本南伐征唐,那宋太祖趙匡胤立了大功,是以得到周主信任,漸漸成了周國禁軍之主。

但現在,他卻羽翼未豐,壓不住原本的周國重臣,雙方的爭鬥,最後不知道會怎麼樣。

而如果趙匡胤不能奪權,甚至,雙方勢均力敵,郭宗訓長大,還是周主的話,會放過自己這個殺父仇人嗎?

所以,自己要未雨綢繆了。

其實就算周國一國之力,如果自己沒有親人朋友,原本也不用忌憚,不用仗劍天涯逃走,自己只要一點時間,打造出一些器具,保管可以單槍匹馬,在周國境內將它攪和個天翻地覆。

但,自己有老母,有親人,有朋友,要回護他們,自己一個人,怕是有點困難。

如果自己手下行動小組在此就好了。

看來,只能訓練一支精銳的親兵。

這支親兵人數不用多,千人左右,這樣自己打造的器具才能供應的上。

而到底要打造什麼樣的器具,陸寧還在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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