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傲嘯諸天 第2362章 既生有方,何生秦楓

沒等秦楓追問,荀有方便冷笑說道:「讀書人之最高抱負便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也就是所謂的『修齊治平』,這是坊間蒙童都知道的話,你竟拿來問我?是你自己學藝不精,還是故意想來笑死我?」

面對荀有方的挖苦,秦楓絲毫不為所動,淡淡說道:「你既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當中修身是在第一位,如不修身,便不可齊家,如不齊家,便難以治國,一國難治,天下治更是痴人說夢,對也不對?」

荀有方微一思量,似是確認秦楓所說並無什麼陰險陷阱,他便朗聲說道:「本就如此。先修身,然而齊家,齊家然而治國,治國然後平天下。怎麼,你經世家對此還有異議不成?」

秦楓見荀有方這般說了,他淡淡一笑,嗓音沙啞說道:「我經世家並無異議,只不過荀有方,你所說與所知,似乎不太統一啊!」

沒等荀有方意識到秦楓所指的究竟是什麼,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哪裡說錯了話,被秦楓抓到了把柄,秦楓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發動了勝負手。

「既然連你都知道,修身是齊家、治國、平天下等等一切讀書人未來大大小小功業的基礎,如何會有我經世家只崇立功,不管立德,自甘墮落,自甘沉淪的謬論!?」

秦楓一言落下,坐在上首的言一諾登時眼神一變,輕聲自語:「不妙!荀有方著了這小子的道了!」

他旋即用傳音入密對一旁的崔巍道:「崔巍,一會如果荀有方不利,你可出言助他!」

崔巍聽得這話,心頭驟然一緊。

看上去好像是言一諾要崔巍助荀有方一臂之力,實際上是言一諾不惜一切代價要讓荀有方贏下秦楓,一切後果則都要崔巍來承擔了。

這哪裡是叫崔巍出言指點,這是要崔巍親自斷掉自己的文路去助荀有方一臂之力啊!

言一諾見崔巍不說話,語氣略有了一些怒意:「怎麼了?你的一切都是本夫子給的,你捨不得?」

崔巍只得用傳音入密回答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此時此刻,荀有方聽到秦楓的辯論,心內驟然一沉,自語道:「不好!」

荀有方眼神一動,以攻代守,登時大喝道:「秦楓,你這是混淆是非黑白!齊家,治國,平天下乃是君子之功,豈可與你經世致用鼓吹的事功,等同視之!你這是信口雌黃。」

秦楓嗓音沙啞,此時語氣卻已是比較之前充滿了更多的信心,他笑道:「古往今來,成彪炳千秋之大功業者,誰不有令人交口稱讚的大義大德?你何曾見過卑鄙小人得以立下千秋功名?」

秦楓吃力地抬起手來,指向蘭溪對面的荀有方:「立德、立功、立言,此為讀書人之三不朽,立德第一,其次立功,無從立功,只得立言。無論立功還是立言,在我經世家看來,立功必然是致用,立言還未必是致用。」

他笑著說道:「若不立德,無以立功,若不立德,更無從立言。即便能夠下筆千言,也不過是誤人子弟,千百年後自被人棄之如弊履,嗤之以鼻。所以……」

秦楓所言郎朗,飄蕩於蘭溪之上,竟是讓旁聽的一眾法家、兵家之人都微微點頭。

更有甚者,上清學宮儒家居然也有人聽著聽著,不自覺地點起頭來。

但很快就有旁邊的同窗或拉袖子,或掐胳膊,讓他們回過神來。

畢竟他們的屁股還坐在上清學宮儒家這裡,若是對經世家秦楓的理論心悅誠服,這算怎麼一回事啊?

秦楓語氣層層遞進,語速也是越來越快,竟是如波濤洶湧,一浪高過一浪,聲勢駭人至極。

「譬如學宮稚童,需要每日學習句讀,默寫章句,成年讀書人要否?因為尋章摘句不過蒙童所學,而立之後的讀書人對聖賢經典已可信手拈來了。同理,能夠立下經世之功的讀書人,必然已經立德,否則根本無從立功……」

秦楓沒有給荀有方爭辯的機會,他一指點向荀有方,一聲低喝,聲音不高卻如當頭棒喝:「所以,我經世家講究立功,非是自甘墮落,乃是更高的要求。荀有方,你還有什麼話說!」

最後一句,秦楓乃是將渾身文氣徹底抽空激蕩,在一浪高過一浪的醞釀之後徹底迸發,渾身浩然氣以這最後一句為引,全盤壓上。

原本平流無波的蘭溪之上,罡風驟然起,秦楓身上白袍獵獵作響如旗幟,狂風勁吹。

一霎那,彷彿天地加持在秦楓身後,一語落下,讓對手舉世皆敵,如遭千夫所指。

「千夫所指!」

法家傳人法正大聲驚叫道:「秦楓居然使出了學宮祭酒才有可能施展出來的『千夫所指』異象!」

不止是法正,端坐於蘭溪之畔,一直作壁上觀的兵家傳人,號稱「小兵聖」的楚惜白也出聲道:「一言可判定生死,辨善惡,可千夫所指,可萬民稱頌。只有氣勢完全壓制對方,且佔據大義名分的一方,才能讓自身文氣與天地正氣共鳴。嗯,正是『千夫所指』異象,錯不了!」

聽到「小兵聖」都為秦楓開口,直接認可了秦楓施展的不是什麼旁門左道,而是真正的文斗異象「千夫所指」。

這一下,所有還在場的人心頭陡然一驚。

兵家站隊了。

很明顯,兵家選擇支持的是秦楓,而不是荀有方。

誰都不曾想到,秦楓在此等絕境之下,居然能夠跨越文位,甚至無視上清學宮的文位,直接施展出「千夫所指」異象。

此時此刻,被「千夫所指」異象籠罩的荀有方,只覺得普天之下,所有的文人都在對自己口誅筆伐,都在曆數著他的種種錯謬與不堪。

莫說他本就已經啞口無言,就是他還有一肚子的理由,此時此刻,都已經如悶在茶壺裡的餃子,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原本就因為秦楓今日在曲水流觴文會上風頭出盡而大受壓抑的文心,竟是有了開裂的跡象!

文心開裂,則大道崩碎,幾乎再無成為聖人的可能!

除了極其少數的妖孽,破而後立,還能夠一舉入天人,成為聖人。

大部分天才在文心開裂之後,無一不是泯然眾人。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荀有方已到了最危險的時刻了。

他知道,言一諾當然也知道。

可就在言一諾頻頻向著身邊的主持人崔巍使出眼色,要他點醒荀有方,幫助他保持文心完整和念頭清明的時候……

令言一諾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發生了。

崔巍自始至終,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對於言一諾的頻頻暗示,他置若罔聞,一言不發!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誰都明白。

往往辯論中的一方會陷入自己的圈子裡,難以走出來,需要一人出言點醒他,往往還能有一線生機,甚至可能反敗為勝。

但是……

曲水流觴文會上的主持人,必須保證自己的公平公正,不能有一點徇私之處,也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否則不但會使自己所代表的流派蒙羞,作為主持人也會受到極其嚴厲的懲罰。

最高的懲罰,有一名祭酒被廢掉文位,毀掉問心,被罰在藏書閣抄寫經書,永世不得踏出藏書閣半步,直到老死。

也就是說,言一諾要崔巍點醒荀有方,就等於是拿崔巍的修鍊之路,來換荀有方的修鍊之路,以及他言一諾的臉面。

終於,千算萬算,算不得人心。

言一諾失算了!

崔巍不願為言一諾的臉面犧牲自己的一切。

也就是說,接下來要麼言一諾自己去破壞規矩,點醒荀有方。

要麼……

這一場言一諾精心準備,打算將經世家徹底逐出百家行列,將百年恩怨畢其功於一役的曲水流觴文會,就已經結束了。

勝負已分了!

霎那之間,荀有方就好像是被人抽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他盯住崔巍,再盯住言一諾。

崔巍眼神古井無波。

言一諾眼神黯淡,失望與怒意,一閃而逝。

但終於,還是失望居多。

秦楓指向面前的荀有方,低喝道:「荀有方,你,還有什麼話說?」

話音落下,感知到勝負已經明了,漂於蘭溪之上的青銅酒樽驟然飛起,徑直到了荀有方的面前。

酒樽微微顫動,如催命的鬼符一般。

荀有方臉色慘淡,他苦笑道:「我無話可說,我只是恨……」

沒等秦楓發問,荀有方驀地抬起手來,居然雙手捧住青銅酒樽,彷彿是要借酒澆愁一般,仰頭就灌。

足以醉聖的杜康美酒,登時如瀑布澆頭而下,酒液如倒傾銀河,竟是「咕咚咕咚」灌入荀有方的口中。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是一驚。

言一諾驀地低吼道:「荀有方,勝敗乃兵家常事,君子能屈能伸,你休要自暴自棄,你……」

話音剛落,只聽得一聲清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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