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獨行的船

比賽的懸念一點一滴地消失,第四節過半,韋夏已經坐在板凳上多時了。

和他一起坐在場下的還有科比。

第三節打完,湖人的取勝之勢便已不可阻擋,贏下Game3,把馬刺逼到懸崖邊上,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還沒結束,給我打起精神!」坐在下面的科比喋喋不休地叫著,期望湖人的替補陣容擴大領先。

從1999年起,湖人與馬刺之間就屬於那種會互相給對方下死手的宿敵。

停擺賽季馬刺橫掃湖人,艾弗森封神賽季又被湖人橫掃,2003年馬刺絕滅湖人的四連冠夢想,讓OK之間平穩地權力交接泡湯,2004年再次相遇,鄧肯命中了季後賽生涯最關鍵的進球之一,結果挨了德里克·費舍爾的0.4秒之箭。那之後,湖人和馬刺的恩怨停止累積,奧尼爾被交易,湖人從爭冠行列跌到普通球隊,一直到韋夏加入湖人的第二年,才重新擁有了挑戰馬刺的實力。

2007年西部決賽,湖人被馬刺五場解決,再次讓對方報了2004年的血仇。

注意到了嗎?每一次湖人和馬刺在季後賽里血戰,那得勝而出的一方,往往會拿下最終的冠軍。

你給我一刀,我還你一劍,雙方形成了怪異的回合制對局。

今晚過後,湖人3比0領先馬刺,即將回報對方去年的一箭之仇。

正是這將近十年的恩怨累積,讓科比在勝券在握的情況下仍要求隊友全力以赴。

韋夏只是坐著,沒科比那麼激動。

他知道他不會再出場了,所以他應該放鬆下來。可是,他沒有得到哪怕一秒的放鬆,贏下馬刺只是今晚的壓軸。

最後的節目,同時是最重要的節目,他要在比賽結束會前往採訪室,面對全世界的媒體,把他的話說出來,表明他的態度。

他知道那麼做會把他完全推向美瑞卡的對立面,但對他來說,只有這樣,才能讓事情有定論。

他已經受夠了被非議,也受夠了像一隻發|情的母狗被公狗追著騎,他要結束所有的喧嘩,在決賽到來之前,他要了斷場外的波瀾——不會還有人覺得馬刺有戲吧?

馬刺有許多疑問,他們最大的疑問就是為何短短一年,湖人與他們自己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到底是湖人變強了,還是他們變弱了?

一年前的衛冕冠軍,一年後被曾經被他們4比1送出局的湖人3比0(馬上)領先。

他們失去了奧多姆,得到了加索爾。加索爾有那麼強嗎?他的到來僅僅是讓湖人的陣容更加合理,內線從此有了和其他巨獸一爭高下的資本而已。

馬刺是無法理解的。

托尼·帕克被封死,吉諾比利突然性地低迷,整體的老化——霍里、芬利、巴里等人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將,可他們的老化速度讓他們無法再單純依靠經驗教訓年輕人了。

意圖爭冠的球隊,必須要有老將。

老將的經驗和氣場,可以在球隊暈頭轉向的時候寵幸定下調子。

馬刺的問題是老頭子太多了,多到可以讓整支球隊變得銹跡斑斑。

111比82

29分之差,馬刺輸給了湖人。

大比分3比0,他們的希望和夢想隨風而逝,衛冕的目標,被紫金軍團的鐵蹄無情地踏碎了。

比賽一結束,韋夏就起身,走向球員通道。

現場的記者沒來得及提問,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ATT中心。

留給球場的,只剩下大屏幕上的數據統計了。

16投10中,24分8籃板6助攻3搶斷3封蓋,全面高效的數據。

位列前茅的得分籃板助攻數據表明了他的影響力,3+3的搶斷蓋帽則說明他是一個有統治力的防守者。

「年輕人是可怕的,我一直對年輕的球員沒什麼耐心,因為他們往往不成熟,自大,自私,不懂得為團隊考慮,往往需要得到些嚴重的教訓才會成長——可是,Wish並不是我們經常見到的那種年輕人。」波波維奇把他所有的讚美都給了韋夏,「他就像科比這些球員一樣,體內有一個只有他自己可以觸摸的開關,只要遇到關鍵的比賽,他就會按下那個開關,然後打出讓人目瞪口呆的表現。」

「成熟的科比很可怕。」鄧肯補充道,「與此同時,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個快速進步的Wish,這比科比本身還要可怕。」

馬刺主場解說員下了一個像是詛咒,又像是預言的判斷:「『W/Mish』的組合,加上保羅·加索爾和湖人的其他球員,他們會統治西部五年。不,如果Wish保持當前的進步幅度,以科比的風格,他可以將他的巔峰期延續到和卡里姆一樣的長度,結合洛杉磯的城市影響力,他們可以在休賽期源源不斷的補強,我無法想像這支球隊的未來會是什麼樣的,也許下個時代將以他們來命名,就像80年代的『Show time』湖人。」

湖人得到了許多讚美,韋夏尤其受追捧。

他在場外惹出來的風波,好像沒影響到專業人士對他評價的公正性。

每個人都在吹捧他的時候,他卻一個人回到更衣室,快速洗澡,換一身乾淨的衣服,等著和禪師、科比一起出席新聞發布會。

他閉著眼睛,只是等待。

韋夏認真的思考,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

證明我很有辯證精神?證明我很叛逆?證明我是個吃了美國飯心卻向著中國的美奸?證明他們是錯的,而我是對的?證明給所有人看,我有多勇敢?

不,如果他這麼想,他就錯了。

他的眼皮顫抖著,思緒正湧向更遠的地方。

他的決心好像乘著一條船在看不見邊際的海上航行,船帆升起又落下,那是他曾經無法確信的答案。

幾乎所有人都在告訴他,聰明一點,就可以讓這些破事遠離他。

可是從沒有一個人告訴過他,為什麼他要聰明一點?從沒有人問他,這件事對他的意義。

人心的複雜程度是無限的,沒有人可以猜透。

韋夏只是清楚地知道,他為什麼而活,為什麼堅持,為什麼抗爭,他絕不屈服於輿論的壓迫,絕不向漆黑的人心低頭,絕不為政治正確彎腰,那就是他活下去的方式。

他的船帆可以落下,他的船可以漏水,他的精神可以受到攻擊,他的人格可以被侮辱,但他的信念將一天比一天堅定。

如果他沒有堅持下去,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他會死去,就像那千千萬萬個失去了自我的人一樣,聽憑差遣,活得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韋夏看見了他的道路,一條寬敞但無法容下所有人的路。

那條路左邊是黑暗的人心,右邊是罪惡的慾望,他的身後充滿著跪下的人,而他決定走到底。

這條路的盡頭一定是美麗的風景。

他再也不迷茫了,那就是生活的意義,它的真實面目如此醜惡,但為了活下去仍需要拼盡全力。

「Wish,準備好了嗎?」

菲爾·傑克遜問道。

韋夏看見了已經被打開的更衣室大門,那正是希望所在的地方。

「隨時都可以。」他站起來了。

科比在他的身邊,儘管他們的關係非常緊密,但他們從小受到的是不同的教育,認識的是不一樣的世界,這條道上,對方不會站在他的身邊。

不過,這樣也好。

韋夏走在最前面,第一個出了更衣室。

長長的走廊盡頭便是訪問室,他走得越來越快,好像急著要去見多年沒見的親人。

「他似乎很激動。」科比意外地說。

菲爾·傑克遜直勾勾地看著韋夏的後背:「今晚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太驚訝。」

「還能發生什麼?」直到此時,科比還把即將面對的事情,當成是一場普通的新聞發布會。

他不知道,韋夏正經歷著何等的掙扎與鬥爭,因為他和之前的韋夏一樣,對於這些敏感事件,向來是漠不關心的。自從鷹郡事件後,他便雇了一整套專業的公關團隊來確保他的形象不會受損。

一旦遇到敏感的問題,他們自會告訴科比應該如何作答以避免更大的爭議。

而韋夏沒有。

所以他會鬧得這麼大,不過今天之後,任何一個美國人都能看清楚他身上的成分。

然後,不會再有一個人對他的政治傾向抱有期待,他的標籤會打死,屬性會固定,從此,任何一個記者再試圖去讓他跳進雷區,都只是白費功夫。

他快步走進訪問室,看見這群讓自己狼狽不堪的記者媒體們,萬丈怒火幾乎要噴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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