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韋定坤離去沒多久,吳井然陪護著任東燕便來到了黎天成的辦公室。

任東燕那麼堅強的一個女孩,兩眼也已是哭得紅腫成了一對桃子,一見黎天成,更是泣不成聲。

「書記長,我在外邊隨時候命。」吳井然很識趣地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

「天成,我大哥真的死了!」任東燕撲在黎天成懷裡,淚流滿面,「我怎麼辦啊?天虎幫將來怎麼辦啊?」

「東燕,你不用怕,還有我在你身邊,還有黨組織在你身邊。」黎天成安慰道,「天虎幫不會垮,你也不會垮!」

任東燕泣道:「胥才榮、韋定坤說是我們黨組織殺了我大哥,還說徐旺是兇手。我寧死也不相信!徐旺怎麼可能會害我大哥?他根本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東燕,你要想到這一點:明爾烈他們當時都在現場和你大哥一起犧牲了!幫中兄弟一個也沒活下來!這是不是太蹊蹺了?這是不是像有人故意在『殺人滅口』?」

任東燕全身一顫,目光直盯住黎天成:「你是說韋定坤、胥才榮他們竟對大哥下了這樣的『黑手』?」

「目前還沒有直接的證據。」黎天成鄭重而言,「但我會提請組織把山羊灣那天槍戰的真相調查清楚的。」

任東燕沉思了一會兒,也講了起來:「對了,我記起來了,我大哥在『山羊灣槍戰』前幾天就和我談到不想再在軍統站那邊幹了,想讓天虎幫脫離韋定坤的操控。他一直不願和韋定坤他們同流合污。我還提醒他要多加註意。結果,沒料到他最後真的在山羊灣出事了。」

黎天成心弦一動,急忙問她:「你大哥在那幾天里還向你說過什麼話和給過什麼東西沒有?」

任東燕把頰邊眼淚一抹,神色倒是鎮靜下來,急忙取出一個小小的藍布包袱,遞給黎天成道:「這是我大哥放在老屋爹媽靈牌下藏著的東西。他告訴我,他一旦出現意外,就讓我馬上取出這些東西交給你幫忙處置。他是像親兄弟一樣相信你的。」

黎天成不敢遲緩,打開那個藍布包袱,看到裡面竟是一封信件和幾頁賬簿。他細細看罷,頓時暗暗生驚,對任東燕說道:「現在,基本可以判定:你大哥果然是因為知道了他們軍統站內部不可告人的骯髒勾當,才被韋定坤他們除掉的。但他遺書中有些內容涉及我黨,我可能要把相關內容報給黨組織。」

任東燕的口吻中透出一絲刀鋒般的冷毅:「我一定要為我大哥報仇。」

「嗯,我全力支持你向韋定坤他們討回公道、報仇雪恨。」黎天成肅然道,「但要報仇,須一步一步地來。你大哥在留給你的這封書信里也說了,他一旦出事,立刻由你接天虎幫幫主之位,儘快使天虎幫脫離軍統站的魔爪。然後,你再團結好幫中兄弟為他報仇。」

「天成哥,你說得對,我聽你的。」任東燕擦凈了眼淚,神態完全恢複了先前的幹練沉著。

黎天成點了點頭,伸手摁響了辦公桌的響鈴,吳井然、朱六雲立刻應聲推門而入。

「六雲,從現在起你全力協助東燕接掌天虎幫,並引導天虎幫從人力、物力、設施等方面與軍統站徹底脫鉤,令韋定坤再也無從下手!」黎天成正色吩咐道,「吳隊長,你也撥一支特別保安隊專門保護好東燕。有人暗害了東虎幫主,下一個目標有可能會是她。你要保護東燕不能再出任何事情—這是中統局駐忠縣辦事處交給你的重要任務。」

吳井然十分敏感,迅速從他的話語中聽出了一些別樣的意味:「書記長,你這是準備和軍統站大幹一場了?」

黎天成將那個文件夾遞到他手裡:「這裡面的機密材料你下去後一一核實,把案卷筆錄做得紮實一些。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先盯住胥才榮,把他的作姦犯科之事全部拉一個清單。我們會把他從縣警察局刑偵隊隊長職位上打翻下去!而且,韋定坤的警察局代局長肯定也干不長了,遲早會屬於你的!」

吳井然一邊翻看著文件夾,一邊大喜過望:「書記長,我一定遵命照辦,拿出九牛二虎之力來保證圓滿完成任務。」

到了晚上,黎天成決定給馮承泰打電話過去。他知道:自己若是真要和韋定坤翻臉作對,沒有來自中央黨部高層的支持是難以取勝的。

沒多久,電話那邊便接通了。黎天成恭然講道:「老師,我已經收到了中央黨部寄來的那份《新華日報》有關材料,並已著手開始處置了。」

「嗯。天成啊,我就一直在等著你打這個電話來哪!」馮承泰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顯得十分響亮,「這一次《新華日報》事件涉及面較廣,幕後關係也有些複雜—是考驗你政治智慧的一次機會,我等著你交答卷哪!」

黎天成明白馮承泰這番話的言外之意:在《新華日報》報道的這件事情當中,明面上雷傑是忠縣黨部秘書、胥才榮是忠縣警察局刑偵隊隊長、韋定坤是忠縣警察局代局長,但暗地裡已經挑明雷傑、胥才榮、韋定坤都是軍統局那條線的人。在外邊,別人不知這些底細;在黨政系統內部,這並不是太大的秘密。這件事情深查下去,要麼傷的是縣黨部的「面子」,令黨務人士臉上十分難看;要麼傷的是軍統局的「里子」,讓軍統人士感覺十分難受。這實在是兩面不討喜的活兒。

其實黎天成早有決斷,卻還是佯裝向馮承泰請教道:「老師,你點撥我一下:上邊究竟對《新華日報》報道雷傑、韋定坤他們的事兒有何看法?」

「好吧,我告訴你,出了這件事兒,首先是蔣總裁看到後很生氣,雖然有蔣夫人從旁緩頰,蔣總裁還是把戴雨農召去嚴厲訓斥了一頓,認為他辦事不力、授人以柄,弄得軍統局上下灰頭土臉的。

「其次,潘文華現在是拿著這張《新華日報》到處攻擊我們以黨代政是『倒行逆施』。這讓中央黨部十分被動!朱家驊秘書長、果夫老部長都要求對有關人員從重從嚴處罰。」馮承泰慢慢道,「現在,中央黨部和中統局裡很多人都覺得這是我們對軍統局乘勢直擊的一次大好機會。你認為呢?」

黎天成思忖一會兒,緩緩答道:「依我看來,軍統局確實應該被好好教訓一下。他們在基層大搞特權,強勢介入地方性行政事務,今天能夠挪用公款,明天便可罷免官員—長此下去,他們竊取了地方上的人權、物權、財權,必會坐大成勢,如明末的『錦衣衛』一般囂張跋扈,那還得了?蔣總裁不會看不到這一點吧?」

馮承泰在電話筒那邊冷冷笑著:「蔣總裁當然知道軍統局一旦尾大不掉的後果,所以才起用了我們中統局來制衡他們。目前是戰事吃緊的非常時期,蔣總裁才不得不任由軍統局稍有逾矩。等到非常時期一結束,還用不著我們去提醒,蔣總裁自己便會收拾軍統局。」

「很好,蔣總裁和我黨高層既已對此洞若觀火,我就希望對軍統局的整肅從我們忠縣這裡做起。韋定坤在地方上藐視黨部、妄自尊大、恃權凌人,地方各界對他非議四起。這一次挪用公款走私牟利事件,其實就是他在幕後操縱而成的。我希望藉此由頭,就勢免去他的警察局代局長之職,並把軍統站的勢力從縣政府這邊全部切割。當然,把韋定坤逐出忠縣是最好的結果。」

「把韋定坤逐出忠縣?天成啊,你想得太容易了。」馮承泰忽然直逼而問,「你先管一管你縣黨部的人吧—不少人可都看著你怎麼處置雷傑呢?他是你們縣黨部的秘書!」

黎天成心中一動,反問回去:「老師,我不相信你們會不清楚雷傑的真實身份。」

「不錯,雷傑的事情,在《新華日報》報道爆發後,戴雨農倒是沒敢隱瞞果夫老部長,主動交代了雷傑是他們軍統局的一個基層幹事。」馮承泰慢慢講道,「但是,對雷傑這樣一個『雙面人』,你認為部里還會優容他嗎?」

「老師,我其實早就探悉了他這一身份,並利用他也在私底下為我們縣黨部做了不少事情。說實話,他挪用公款幫軍統站走私,我也是『欲擒故縱』,有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他們把事情鬧大而出醜。所以,我建議對雷傑的處置要從寬從輕。」

「哦?原來你一直在利用他做反間?這麼說來,你倒真是成熟了不少。」馮承泰長笑了一下,冷然又道,「那你何不再做得決絕一些—反正他也再沒什麼利用價值,何不拿他來祭旗立威?」

「老師,這樣冷酷的事情,我做不出來。」黎天成鄭肅而道,「我素來認為:政治之道,本乎人情。缺乏人情味的政治,豈能持久而行遠?」

「好,好,好。天成,你不愧是我馮承泰最得意的弟子!」馮承泰連連讚歎,「我理解你的用心良苦。關於雷傑,你自己妥善處置吧。至於對『韋鞭三絕』,你要慎重。其實對韋定坤之下的涉事人員都可以任意處罰,唯有韋定坤不同。戴雨農對他還是想拚命力保的。而且戴雨農還和果夫老部長進行了一番懇談,可能也在其他方面向我們中央黨部做出了讓步,所以果夫老部長指示我們這邊不要輕易動韋定坤。」

黎天成趨勢道:「不動韋定坤,只動那些『小魚小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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