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明亮如銀的月光下,那座黑漆漆的廢舊庫房聳立在亂草萋萋的荒壩上,大門洞開,靜無人聲,遠遠望去便似一頭恐怖的巨獸向外面張開了血盆大口。

任東燕萬萬沒想到綁匪會把交貨接人的地點選得這麼偏僻。但她毫無懼意,一個縱身從卡車駕駛室里跳了下來,穩穩地落在地面上,調勻了呼吸,安定了心神,就那樣昂首挺胸英姿颯爽地往庫房裡走了進去。

庫房裡靜悄悄的,四面牆壁上都開著鐵窗,玻璃早已掉光;屋頂的破洞就有五六個,都像缸口般大。月華似水銀一樣傾瀉而入,把裡面映照得如同白晝。

任東燕雙手叉腰,筆直地站在庫房當中,忽地清嘯一聲,朗然說道:「長江來巨輪、小塘進大魚、草窩躺虎仔,今晚是哪一位英雄好漢在這裡坐旗幟拿把子?我天虎幫任氏東燕,江湖上人稱『玉面羅剎』,受鍾老闆之重託,帶了鹽車過來交換人質—煩請帶頭的好漢出來亮一亮『招牌』吧!」

片刻過後,窸窸窣窣一陣響動,但見一根兩人合抱的粗大木柱背後,雙手反綁於背的鐘清莞被人慢慢推了出來。她兩眼被烏炭似的黑布蒙住,什麼也看不到。嘴裡也被布團緊緊地堵塞著,什麼話都喊不出。背後又被繩索一圈圈捆住,怎麼也掙不脫。

「清莞—」任東燕心頭暗震,足下一動,正欲上前,卻又倏地停住—一個戴著「大頭福娃」面具的黑衫怪人邪氣森森地從鍾清莞身後繞上前來,他一手緊扣著鍾清莞的肩膀,一手拈著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架在鍾清莞頸側的動脈血管上。

「這位好漢,請報上名來。免得大水沖了龍王廟,烈火燒了灶君堂!」任東燕雙拳一抱,揚聲又道,「江湖上有貨拿貨、有錢拿錢,卻不興抓人傷人!」

「抱歉,我不是什麼江湖中人。」那面具人目光閃動,怪聲怪氣地慢慢說道,「沒想到鍾世哲這個老鬼居然請了你們這些清水袍哥來交貨接人!」

「俗話說:『受人一滴恩,還他一桶金;受人一尺布,還他三丈綾!』鍾老闆於我天虎幫有恩有惠,而我又與鍾姑娘情同姐妹,還請這位好漢高抬貴手放了她來!」任東燕雙手往上一舉,身形原地轉了幾轉,讓對方看個明白,坦蕩而道,「你看:我左無伴右無人,一沒喊警察,二沒喊保安隊,單身效法關二爺誠心誠意前來此地,你大可放心了吧?」

鍾清莞的耳朵還聽得到任東燕的講話,不禁萬分感動,便「唔唔唔」地悶叫著,激烈地扭動起來,想要掙脫面具人的掌控。面具人死死地抓住她,冰冷的匕首在她的頸邊壓了一壓,嘴裡卻朝任東燕喊道:「不錯,不錯。你們若是喊了『紅頂子』的人,你現在看到的只能是她的屍體了。」

「不要傷著鍾小姐!」任東燕一急之下向前衝來!

「停下!」面具人厲喝一聲,目露凶光,「你再前進一步,我馬上殺了她!」

任東燕只得停下身形,向面具人說道:「慢著!你們不是想要那八百袋精鹽嗎?它們有一半就放在庫房外的大卡車上,你可以派人去驗收一下。你先把鍾小姐給我放了—第二輛卡車便會準時開來,把剩下的四百袋精鹽交付給你。」

「鍾府的那些家丁我們早放了,不過你們應該送滿八百袋精鹽過來。」面具人陰冷冷地講道,「不要和我們亂開條件,鍾世哲是除了百分之百的服從之外沒有其他任何選擇的!」

「江湖規矩:貨款一半先行面付,一半待交接完畢後付清。」任東燕毫不動搖地說道,「如果我是你,一定會很關心外面卡車送來的到底是真鹽還是假鹽。」

面具人眉峰一陣聳動,側頭略一示意,一道黑影從庫房一角似離弦之箭般疾躥而出,往大門外射了出去。

饒是任東燕目光犀利,也只依稀看清他是一個灰衣蒙面打手。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庫房門外傳進來一聲呼哨。

面具人這才目光一斂,冷聲道:「看來,這四百袋精鹽是真的送來了。不過,此時我若是放了鍾小姐,那麼誰又來保證鍾家會把下一車鹽袋交給我們呢?」

任東燕令人不易察覺地往前邁了一步,舉起了空空的雙手:「這很簡單。你們放了鍾小姐,我來代替她做人質。鍾家為了向天虎幫兌現承諾,不可能不把下一車鹽袋交給你們。你應該知道:現在忠縣上下對『私運鹽物』查得很嚴。我們都不想把警察和保安隊的人引過來吧?」

「你真的願意捨棄自己來代替她?」面具人上下打量著任東燕苗條健美的身材,邪邪地笑道。

鍾清莞眼睛雖然被蒙得死死的,但她卻把身外的一切動靜聽得清清楚楚的—她再次奮力地掙紮起來,「唔……唔……」地拚命悶喊著,這也是在無言地勸阻著任東燕。

面具人見她鬧得實在厲害,便一掌如利刃般劈在她頸窩上—鍾清莞立時軟綿綿地歪倒了下來,再也沒有力氣反抗。

「不要傷害鍾小姐!」任東燕捏緊了拳頭,厲聲喝道。

「我無意傷害她,只想讓她規矩一些。」面具人乾笑著答道。

任東燕直視著她:「另外,我不光是要替回鍾小姐,還有那些照片的底片你也要交給我。缺一張,你們都莫想得到那些精鹽。」

面具人陰沉一笑,從衣袋裡掏出一筒膠捲底片,在掌心裡拈著晃了一晃,道:「是這些東西嗎?」

「不錯。你把它放到鍾小姐的口袋裡。」任東燕凜然而道,「這樣的髒東西應該全部銷毀。」

「臟!你這是在說你的朋友鍾小姐很臟啰?我可不這麼覺得—我覺得每一張都很漂亮!」面具人在嘴上雖然刁鑽至極地說著,但還是把膠捲底片塞進了鍾清莞的衣兜里,同時冷眼覷向任東燕,「你看,我可是按你的要求照辦了。問題是,任三幫主,我們怎樣才能讓你成為人質來替換她呢?」

且說面具人派出的那個灰衣蒙面打手在察看完了卡車上裝著的鹽袋後,一下跳上了大卡車的駕駛室。

只見一個頭戴鴨舌帽的駕駛員在那裡扶著方向盤瑟瑟發抖,口裡只叫著「好漢饒命」。

蒙面打手拿出手槍直抵著「鴨舌帽」的後腦勺,惡狠狠地喝道:「給我滾下去!」目前黑市上子彈的價格不低,他可不想為一個閑人就耗去一顆昂貴的子彈。而且按照面具人的安排,現在應該由他將這輛鹽車開走。

「多謝饒命!多謝饒命!」「鴨舌帽」連聲地求饒,掀開車門便往外一跳!

蒙面打手得意至極地坐到了方向盤後面,正欲有所動作,卻聽「呼」的一聲,敞開著的車門外人影一晃:一隻五指曲如鐵鉤的手驀地疾伸進來,一把緊鎖住他的喉嚨,抓著他往外面一拖!

「呃—」蒙面打手簡直透不過氣息,哼都沒哼一聲出來,就只覺小腹一熱,分明是一柄短刀像捅麻袋一樣直直地扎了進來!

「這位好漢,我在這裡只有孤身一人,你們還怕拿不住我嗎?」庫房之內,任東燕高舉著雙臂步步上前,臉上儘是平靜之色,「你看,我手無寸鐵,根本威脅不了你。」

「站住!」面具人一聲厲叫,把渾身無力的鐘清莞抓著往前一擋,「你把你的腰帶解了丟在地上—任姑娘,雖然你現在手上看似沒有武器,但你的腰帶可是一條奪命軟鞭:我可不想遭到它的突然襲擊!」

「虧你想得出來!」任東燕舌綻春雷,嬌叱一聲,「我解了這條束腰的軟鞭,豈不是連褲子都穿不住了嗎?」

「那我不管。否則,我只有帶走這位鍾小姐,等下一輛鹽車來接她。」面具人眼中凶光畢露。

「好吧,算你狠!」任東燕一咬銀牙,只得用手在腰間一拉,一條靈蛇似的軟鞭飛舞而出,「啪」的一響,掉在了面具人的腳邊。

然後,任東燕輕輕一彎腰,乾乾脆脆地脫下了長褲,免得拖手拖腳的。頓時,她那兩條修長勻稱的玉腿赫然亮了出來,肌肉綳得似鐵塊般緊實。

「嗯,不錯。」面具人淫邪至極的目光在她雙腿上掃視了一番,又大聲下令道,「還有,脫下你的衣服!我知道你身上一定藏著不少飛鏢的!」

「你不要過分!」任東燕俏面生寒,清叱了一聲。

「你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嗎?」面具人獰笑一聲,手中匕首一動,已然割破了鍾清莞的衣襟,緊貼在她頸部的肌膚之上,宛若蛇牙一般「咬」了上去!

任東燕用力地咬了一下雙唇,跺了跺腳,緩緩伸出手來,將自己緊身勁服上的盤團紐扣一顆一顆地解開了。

面具人嘻嘻地淫笑著,眼睛睜得越來越大—很快地,任東燕的上半身就只剩下一條紅綢抹胸,細細的弔帶掛在赤裸的雙肩上。那象牙雕成的光潔軀體裸露出了大半,冰肌雪膚在月光下泛出玉質似的光澤。然而,任東燕渾身上下溢瀉而出的,並不是赤身露體的魅惑之美,而是一派冷艷高潔的凜凜清氣!

可是,禽獸畢竟是禽獸—面具人的眼裡禁不住射出了熊熊烈烈的慾望之焰!他拿著匕首的右手不由得微微顫抖起來,咽了咽口水後,他竟喘息著高叫道:「把你的抹胸也拿掉!讓本大爺仔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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