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我本咸陽一老農

始皇帝這個詞,讓嬴政感受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

是一種激動,或者是一種父親對自己的認可,嬴政許久都說不出話來,他默默的看向了扶蘇,然後念道:「二世。」扶蘇尚且不太明白大父與父親的對話,聽到父親朝著自己念出了一個古怪的稱呼,他呆愣了片刻,方才不太確定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問道:「耳矢?」

在這一刻,忍不住笑出聲的人變成了趙括,趙括撫著腹部,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嬴政心裡本來是格外憤怒的,可是聽到趙括的笑聲,他也情不自禁的大笑了起來。捧著書從內室里走出來的張蒼,看著面前這大笑著的父子倆,呆愣了片刻,隨即低下頭來,準備悄咪|咪的離開,趙括不太喜歡他將藏書帶回去讀,因為趙括是很愛惜書籍的,故而要求張蒼就在自己這裡讀。

想要從趙括這裡偷書,也就只能等這樣的機會。

可惜,張蒼偷偷摸摸的舉動,還是被趙括所看到了,趙括叫住了他,將他叫到了自己的身邊,趙括看著嬴政,指著身邊的張蒼,說道:「你要成事,這個人可以。」張蒼被嚇了一跳,他瞪大了雙眼,看著面前的嬴政,嬴政也是打量著他,嬴政心裡明白趙括的意思,大一統後,要統一度量衡以及諸多東西,除卻李斯,張蒼的辦事能力算是最頂尖的。

張蒼附身一拜,說道:「您過譽,我的才能比不上一般的人,怎麼能成事呢?」

嬴政撫摸著鬍鬚,說道:「那可就太可惜了,本來還想找一位賢才來修訂天下的書籍……翻譯各國書籍並且保存下來的,既然你沒有什麼才能……」

「嗯?修書?天下書籍??」張蒼猛地抬起頭來,眼裡閃爍著光芒,他急忙說道:「我的才能雖然比不上一般的人,可是還是非常願意輔佐您來辦成大事!」嬴政看著趙括,笑著問道:「荀子怎麼會教出這樣的弟子來?我看荀子先前的弟子,不是李斯這樣的肅穆君子,就是囂那樣的穩重之人……」

「唯獨這位蒼,好吃肉,年輕輕輕,家裡便已有不少妻妾,為人跳脫……怎麼也不像是荀子的弟子啊。」

趙括眯著雙眼,說道:「因為荀子在教他的時候,已經來到了隨心所欲的歲數,他沒有給蒼找一條路,他只是將蒼往前推了一把。」

說起了這些,嬴政又忍不住的想起了那個嚴肅的老人,如果他還在,如果他能看到這一天,他又該是什麼樣的心情呢?他是會激動還是會生氣?嬴政不由得問道:「蒼,如果你的老師看到如今的這一幕,他會怎麼樣呢?」

「他會跳起來跟武成侯跳趙舞。」

……

趙括告訴嬴政,大一統只是開始,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大一統。嬴政深以為然,接下來,戰爭就不會再輕易的爆發了,而要做的,就是以新的制度來取代過去的制度,改變如今的秦國。最先當然就是新的稱呼以及繁瑣的禮節問題,談論到禮節,有一個學派就忍不住了。

禮法自然避不開儒家學派,秦國與儒家的關係,並沒有原本歷史線上那樣的僵硬,總結起來,這還是離不開趙括,荀子晚年在秦國居住了一段時日,並且寫出了很多關於秦國制度的文章,荀子在儒家的地位極高,在逝世之後,即刻就成為了儒家新聖,名列孔子孟子之後,成為儒家的第三尊大聖。

這位大聖的分量還是非常重的,就是儒家裡那些被他罵著賤儒的學派,也不敢對他不敬,這大概也是儒家的一個優點,當代的儒家很講究禮法,這樣的行為讓他們在面對那些敵對派聖賢的時候,都不會輕易的做出無禮的舉動,當然,孟子荀子例外,他們是想罵就罵,不過,其餘人想要罵,那就先達到這個級別然後再開口,不然就閉嘴。

在當代,可以對荀子評頭論足的,大概只有趙括一個人。

荀子巨大的影響力,改變了儒家對秦國的一些成見,而趙括隨後在地方所推行的德治,更是讓儒家歡呼雀躍,儒家弟子紛紛進入秦國,擔任官吏,他們是施行孝悌制最好的人選,而嬴政也沒有對儒家有什麼敵意,這也是荀子的功勞,荀子教會了他很多,這讓嬴政明白,不能輕視任何一個學派。

儒家跟秦國的關係逐漸親密,很多隱世的儒生都出山來幫助秦國,安撫地方,他們在與法家爭奪在秦國內的權力,如今要制定全新的制度,儒家當然就有些坐不住了,禮儀制度這是他們最拿手的東西啊。法家的那一套,那也能算是禮嘛?法家的人,那也能算是人嘛?

儒家近期還沒有出現大儒級的人物,荀子離開了,而接替他位置的人還沒有出現,這就導致荀子曾痛斥的很多老儒生,想要抓住這次的機會來改變一些事情。這些老儒大多都是孔子時代的殘餘,跟不上新的時代,滿腦子想著恢複周禮,荀子非常的厭惡他們,多次當面訓斥,絲毫不給面子。

荀子不在了,他們又再次探出頭來。

這些老儒駕車來到咸陽,一路上都是在高談闊論,表現出一副優越感,面對秦國的制度,他們評頭論足,被荀子所誇讚的制度在他們口中變得一文不值,他們帶著這種天生的優越感,懷著天下皆醉我獨醒的心態,一路上都在商談著如何改造秦國的禮儀制度,在這些人看來,秦國的禮儀建設是離不開自己的。

當他們帶著這樣的優越感來到咸陽郊外的時候,大老遠的,就看到了幾位老農,這幾個老農笑呵呵的坐在耕地邊上,正在大聲的聊著今年的秋收,看起來非常的開心。有一位老儒生指著他們說道:「這就是需要改進的地方了,我聽聞,在賢人當王的時候,鄉野人看到賢人戴著高高的冠冕,坐在馬車上,就會站在路邊行禮拜見。」

「秦國的軍功制,不以道德卻以勇武來賞賜爵位,這大概也是可以改變的。」

聽到他們高聲談論,那幾個老農抬起頭來,打量著他們,有一人開口問道:「客人是從哪裡來的呢?」

老儒讓馭者停下來,這些人雖然思想迂腐,可是還是嚴格的遵守禮法,既然有東道主來詢問客人的情況,那他們就不能不停下來回禮,這大概也是一種複雜,他們很高傲,他們看不起底層庶民,可是他們又嚴格遵守禮法,不會隨意攻擊欺負別人……幾個人走下馬車,就拜見了這幾個老農。

互相拜見之後,老儒生笑著說道:「我沒有冒犯您的意思,如果您聽到了我方才的言語,還請您不要怪罪。」

坐在最中間的老農搖著頭,說了一聲莫怪,就邀請他們坐下來,讓旁邊的人給他們水喝,這些老儒生不肯坐在泥土上,鋪上了坐席,然後嚴肅的坐著,他們也想要從這些農夫口裡知道一些秦國的情況。他們喝了主人的水,就客氣地說道:「我們這次來,是為了勸說秦王恢複從前的制度,行周禮。」

「周禮?周禮有可取之處,也有不足之處,我覺得還是很好的。」其中一個發須花白的老農笑呵呵地說道。

「哦??您也知禮?」

「鄉野愚夫,知道的不多,略微知道一些。」

「您為什麼要說周禮有不足之處呢?」

「您既然是儒生,就請讓我用孔子來告訴您吧。孔子講究仁,禮……二三子就是為了禮而來。孔子說禮,是為了什麼呢?我覺得是為了穩定啊……他想要用一套禮法來束縛天下人,讓他們停止互相殘殺,停止違背禮法的行為,他將不符合道德,不符合穩定,不利於天下的行為都稱為無禮。」

「他說的哪裡是周禮啊,大道暢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這是周時所能見到的場景嘛?這只是孔子所想要看到一個天下啊,他提出禮,法家提出律,這在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限制人的行為……法家這些年不斷的進步,就是在修改自己的律,在發展的基礎上制定更有利於穩定,有利於天下的律法,那二三子為什麼又要沉迷與過去的禮,而不加以改進呢?」

「用律法與禮法來告訴天下人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一個束縛身體,一個束縛內心……」

老農侃侃而談,從孔子談到了孟子,談到了荀子,說起荀子,他的話就變得有些多了,他說道:「荀子是看的最透徹的啊,所以你看他教出來的弟子,卻都開始鑽研起律法來了……二三子這次來,若是為了勸說秦王用分封制,讓他登壇封山,讓他效仿周天子恢複井田制,禮樂制……那還是回去吧。」

「我料定秦王不會聽取這些,秦王完成了大一統,舊的時代和舊的制度已經過去了……」

「當然,若是各位來勸說秦王施行周時的仁禮,撫慰孤寡,救濟貧苦,那就是一件好事了。」周時存在著最簡陋的國家福利制度,從周天子到諸侯們每年都會救濟一下治下的孤寡,有些時候會設立類似後世的福利院……不過秦國拋棄了這些,斯巴達式的社會不需要憐憫和救濟。

那幾個老儒生聽著老農從孔子談到荀子,從禮談到律,說了說法家,聊了會墨家,批了會道家,乃至農醫兵陰陽等諸多學派,他們漸漸有些懵了,他們看著面前的老農,嘴唇都有些乾涸,他們急忙又請人給自己倒了些水。秦國的文化水平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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